我想吃肉 作品

第184章 探訪

 項樂便問如何管,輸贏分明之後怎麼辦。

 閒漢道:“照他說的來唄。也有打嘴巴的,也打板子的。”

 “都服?”

 “給你捉拿到他那莊子裡,看你服不服!”

 項樂隱隱覺得有點不對勁,問了黃家的莊園的方向,便往莊園那裡去。

 黃家的莊園不在縣城,卻又儼然是思城縣的另一箇中心了。莊園內一片繁忙的景象,黃髮垂髫,並不能怡然自樂,倒也不“生人勿近”。

 項樂還是以打聽收購橘子的名義,號稱是要踩個點兒,到了秋天的時候有個數好收購。現在身上雖然沒有帶什麼錢,但是如果生意合適,秋冬他再背了錢來買。也有人信的,也有人不信的,也都圍觀他一下。連莊園裡正經的黃家小管事也不是時刻都凶神惡煞的。

 項樂走南闖北,雖然只是附近幾個州府,見識到底廣一些,說起一些物品的價格也是頭頭是道,連與瑛族貿易的利潤也能說出一二來。又說自己也倒賣山貨。

 小管事與他聊兩句也覺得他談吐不凡,也願意與他多說幾句。項樂塞給他一把錢,小管事在主人宅外給他尋了一處借宿,沒引他到主宅那裡去。

 項樂也不著急,拿出點錢來數著數兒給借宿人家算房宿錢,花錢也不大手大腳。莊上人家看他一個銅子兒一個銅子兒地數,心道:真是個買賣人。

 項樂在主宅外面蹓躂,見這宅子內還有幾棵很大的樹,看那樹幹樹冠得有個幾十年了,黃家在此少則幾十年,多則上百年。

 住到第二天,他又尋那小管事,詢問他:“能否為小弟引見莊上主事的人?”

 小管事道:“這可不太好辦。”

 項樂知道這要用到錢,忙說:“只要事情成了,分成的時候好說。”

 小管事但笑不語。

 項樂嘆氣道:“不瞞大哥說,我也是個跑腿兒的,手上是沒現錢的。”小管事道:“這樣吧,你與我去那邊門外等著,要是運氣好遇上了呢,我指給你,你自己上前。遇不著,你可就不要再來找我啦。你不與他些財物,他哪有功夫理你?現今我們主人家正有事忙呢!”

 項樂問道:“好吧。”

 兩人到了主宅外面,項樂由遠及近地打量這處宅子。還沒進宅子的偏門,他看到樹冠上有幾個小人影兒,喝了一聲:“誰家的孩子?小心!快揪下來!”

 小管事吃了一驚,抬眼一看,笑道:“不用怕,他們常這麼爬的!這兒旁的地方的牆和樹不許爬,爬了腿打折,獨這一處是可以的。”

 “咦?那是什麼地方?”

 小管事神秘一笑:“想看看?”

 “能行?”

 “走著。”

 大管事見不著,倒能進這個地方?項樂心中充滿了好奇。那棵樹在外面看著挺近的,走起來卻穿過了兩重院落,才到一處比較寬闊的院子裡。項樂心裡記著路徑,這個主宅分左中右三路,中間不必說,必是主人起居之處,左右兩路也各有用處。

 前面從門房開始,有賬房等,後面居住之處也不是他能進去的。

 小管事帶他進了左路,一條夾道往北走,路過第一重院落,小管事沒理。

 第一重後面、從夾道右拐是條小道,進了小道,走不數步,後面第二重院落座北朝南兩扇門,小管事推開關著的門,招招手:“來。”

 項樂進去之後大吃一驚:“這是?”

 這裡的陳設他有點眼熟的感覺,院子還挺大的,北邊正房三間,廊前左邊立著一面鼓,院子裡放著老大一個站籠——裡面現在還有人站在裡面。人已經曬得脫皮了,小管事不經意地說:“手腳不乾淨,就罰他站在這裡。”

 正房三間,也關著門,一旁有廂房三間,一個看守的家丁循聲出來:“二伯。”

 小管事道:“沒事兒,忙你的。”

 把正房的門推開,項樂看了一眼更是吃驚!這裡正面對著面擺著一張做考究的長案,案上也放著塊醒木,還有籤筒等物。只是這樣還不如何,往兩邊看,有木柵,也倚著一些長度一樣的棍子,棍頭漆了黑漆。主座左手邊還放了一副桌椅。這就是個仿製的縣衙大堂嘛!

 項樂背上一涼。

 祝纓讓他查訪“私設公堂”的時候,他是有點兒意見的。大戶人家如果是罰個僕人,通常不願意拿到外面去說事兒。就算是自己人,譬如兄弟姐妹的鬧上公堂,也要被人指指點點的笑話。再者,一旦進了衙門,也就祝纓這兒不用傾家蕩產打官司,她斷案的時候是不收禮的。其他的衙門,你進門得孝敬紅包吧?一路紅包塞下來就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了。又有上下打點的錢。這還是在官司打贏了的情況下,輸了的就更慘。

 所以,許多人家有事是喜歡自家解決的,不是因為藐視官府,純屬為了不被壓榨。比如他家。如果拿這個說事,就有點苛責普通人了。

 項樂乃是因為相信祝纓,才接了這項差使。打聽了一路,也打聽到了一些欺男霸女的事兒,想:憑他乾的這些個事兒,收拾他也不冤!

 這才更加賣力地打聽。

 直到他看到這處院落,才明白什麼叫真正的“私設公堂”。不是自家事自家結,是真的要耍這個威風。

 其實古往今來的人都有一個愛好——好仿官樣。

 從稱呼,哪怕是個白身的土財主,也要自稱“大官人”。再說衣服,只要有幾個閒錢,商人也要穿綢緞。又或者房屋,不許裝飾還要偷偷的設置一些超過品級的裝飾。從漢代開始,京兆尹厲害的時候,就天天在京城的大街上抓一些走皇帝專用御道的皇親國戚。

 就算是普通人家的男主人,也好在正房正中坐著,叫兒孫在下面排隊。

 但是,項樂從來沒見過有一處私宅這麼地像公堂。

 見項樂被震住了,小管事帶著一點得意,指著一旁的樹說:“咱們這兒斷事的時候,常有爬上去看的!”

 項樂擦了擦汗,心說:到底是大人!怎麼能猜得到的?!

 他裝作被嚇到的樣子,又塞一把錢給小管事,詢問站籠的事兒。小管事道:“這算輕的。再帶你看個好的。”

 “你帶我一個生人來,行麼?”

 小管事微有得意:“大官兒有事不在家,這兒看守的是我侄兒。”他還有一個想法,這也是慣用的手法,將人嚇住了,以後有什麼事都好談條件了。是商人就能低買高賣,是農夫就能多收租子。

 這處“公堂”的後面是牢房,上面是刑房,裡面有許多刑具。

 福祿縣衙裡刑具不多,也就是些枷、鐐、鎖鏈、棍棒。前三樣是抓人、關人、押送犯人用,後面一樣是行刑。相當的簡單枯燥,縣令大人做事毫無新意,就知道“二十板子”“再來二十”。

 這裡的“仿官樣”就不同了,什麼皮鞭、夾棍、錐子、房頂垂下來的繩子、還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項樂都認不出來。

 水牢是石砌的,隱在半地下,裡面有人□□。也有地牢,黑咕隆咚,只有兩盞鬼火一樣的油燈。項樂拽著小管事的袖子,道:“咱們回去吧。”

 小管事道:“這些都是賊皮,你好好的,進不了這裡。”他覺得這一趟很划算,這小子看起來是真的經過一些事的,商人不假,也應該是能實幹的。拿捏一下,“以後”繼續會有油水,黃大官人也會誇他能幹,到時候他興許還能多管幾樣差事呢!

 兩人又繞到前面的“公堂”,從門裡出來,拐到夾道上,正遇到幾個人抬著穀子進前面那一重院子。項樂心道:原來是個收租院,可都這個時候了,哪裡還有穀子來交呢?

 如今都是夏天了,窮人正是捱餓的時候。窮人是常年捱餓的,能夠有糧交租都得是秋收之後,接下來是越來越沒糧。現在這個時間,就是著名的“青黃不接”。他不問也知道沒有好事,目光跟著幾個抬穀子的身影往裡面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