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184章 探訪

 幾人抬了穀子進去,項樂再看一眼小管事,見他臉上掛笑,心道:這幾個人必得遇上大斗。

 繞了一圈兒,他沒再停留,第二天就跑到思城縣的縣城裡去,心道:雖然大人說不急,我還是須得將事情打聽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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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纓是真的一點也不急的。

 項樂一走無音信,童立那兒倒是明面的,奈何遇到了思城縣,童立想快也快不起來。黃十二郎要遷戶籍、搬家,思城縣百姓是樂意的,衙門反而不大樂意——黃十二郎在,能多給他們一點孝敬,不在,就要少一些。只要一想到自己的荷包,書吏們的手上就更慢了三分。

 童立只能在思城縣熬著,他有公文,可以一路驛站到思城縣。到了思城縣之後,就不能再住在驛站裡了,他得自己投宿個客棧。虧得事先支取了些盤費,否則一天天地花著自己的錢他得急死。

 兩處都無訊息,祝纓卻穩坐釣魚臺,她又喚來了項安與江舟,囑咐二人:“看好李福姐,她在牢裡不能出紕漏。”

 祝纓拿出了“正常”的官府速度來對待黃十二郎的案子,不再是頭天報案,當天下鄉,第二天查完了,第三天回來就把案給結了。

 她每天以她自己的正常速度幹著手上的其他公務,獨將這件案子慢慢地走流程。童立等人被思城縣的人磨時間她也不生氣,更不派人催促,就由著他們在那兒耗著。

 如此過了十天,天氣更熱了,黃十二郎還不覺如何,以他的經驗,官府辦事就是這樣的。即便在思城縣,縣衙維護他,最快的辦法就是對告狀的說“滾”。次一等是接了狀子罵一句“刁民誣告”,打一頓再“打出去”。如果是其他人的正常官司,從接狀子到查訪、斷案、判決,多久都不意外。

 他發誓,以後絕不再讓福祿縣辦他的案子也辦這麼慢!得跟思城縣似的!

 但是福祿縣裡的其他人就有些坐不住了。

 林家母女再次拜訪了張仙姑,得到一個:“她說派人去思城縣問了,人還沒回來呢,不問清楚了怎麼斷呢?”

 張仙姑跟這母女倆也沒有太多的話可聊,張仙姑愣是不明白,缺兒子也有兒子了,怎麼還扣著人家姑娘不放去跟人家爹孃團聚。林氏說了好幾次“情願陪著嫁妝”,張仙姑聽到第三遍回過味兒來:“你現在說這些,早幹什麼去了?早早給人一條活路,也沒有現在的事。”

 林氏心比黃連苦,有理由也說不出來,只能含羞告辭。

 回到孃家先向父親哭訴,林翁便去找女婿:“這一回官司縱贏了你也將那個女人打發了!”

 黃十二郎有點小興奮地問:“怎麼?判了嗎?贏了?”

 林翁道:“判什麼?拿證據的差役還沒回來呢!我說的你聽進去了嗎?”

 黃十二郎有點洩氣又有點焦躁:“知道了。”

 林翁道:“你那個妾,我以前可一句也沒抱怨過,現在弄出官司來了,我不得不說了。孩子留下,她願走就走,留下來也是個禍端。”

 林翁與妻女的想法是一致的,林氏沒兒子,丈夫死了就守不住家業,那不行,得有一個。妾生的也行,但是確實不太願意兒子再多一個別的娘,妾老實識趣最好,李福姐願意走,林氏是打心眼兒裡願意“禮送出門”的。林翁也是這樣的。

 以往,黃家在思城縣,林翁也管不著,如今搬了過來又吃了官司,林翁也就說起了女婿。

 黃十二郎道:“我不是好色,我是為子嗣。”

 “不是有了嗎?”

 “一個哪兒夠啊?”

 林翁道:“幾年了,不是也只養了一個?見好就收吧。”

 黃十二郎猶豫半天,嘀咕一聲:“罷,不要便不要,也不是什麼美人。”

 林翁鬆了一口氣,道:“我再託人打聽打聽。”

 “有勞岳父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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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翁託的人是顧同,他沒有找顧翁,使自己的兒子林八郎找了縣學的同學顧同。

 顧同道:“老師斷案,哪能被我左右呢?”

 林八郎道:“我那姐夫,要不是看我姐姐面上,我早打他了!是我爹叫我找你打聽的,你能問就問一句,不問就罷,也不是什麼光彩事兒。哎,你不覺得,大人這回斷案有點兒慢麼?”

 顧同道:“你沒發現童立還沒回來麼?那是老師慢麼?是思城縣那邊的人慢!”

 林八郎道:“對哦!”

 顧同道:“你就這麼回唄。”

 “行。”

 林八郎對姐夫黃十二郎沒半分真心,關係黃十二郎的官司他回家對親爹也是胡亂應付了事。更以為姐夫就該被縣令好好教訓一頓!憑什麼別人都能捱打。就他姐夫不會挨?

 巧了,顧同也不喜歡黃十二郎。兩人都很敷衍應付,套好了詞兒各自散去。

 顧同應付了完林八郎,心裡也有吃不準的事,想問問祝纓這事兒想如何收場,怎麼跟思城縣交涉。

 他一向行動迅速,扭頭就跑到了縣衙,見祝纓依舊如常他又不敢開口了。往前邁了半步又收回了腳。

 祝纓看了一眼顧同的動作就知道他心中有事,點點桌面說:“有話就說。”

 顧問湊上前,問道:“老師,您要怎麼處置黃十二郎呢?”

 祝纓道:“來了證據如法而斷嘛。”

 “也太慢了。”

 “嗯。這事兒啊,得扯皮。”

 “啊?思城縣?”

 祝纓點點頭:“原告是思城縣的人,事情發生在思城縣,且有得磨呢。”

 自己猜中了,顧同卻一點也不高興:“世上怎麼會這麼多不要臉的人?真是枉為士紳!”

 黃十二郎算什麼“士”啊?祝纓都想笑。黃家連個官身都沒有呢。

 祝纓道:“你怎麼耷拉著個臉?”

 顧同道:“還有思城縣,他的心裡沒有百姓嗎?!不用說,一定被買通了。”

 祝纓道:“裘縣令雖然不是什麼能臣幹吏正人君子,倒也不是個貪暴的人。”

 “平庸。”顧同小聲詆譭別縣的縣令。

 祝纓道:“天下哪有那麼多的聖人賢者?大家夥兒都是平常人。”

 顧同道:“老師就不一樣!老師不肯收黃十二郎的貴重禮物,咱們都看在眼裡,都說老師是個真正的君子!跟王相公一樣。”

 祝纓道:“禮物我也是收的。”

 “那也跟他們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了?”

 顧同皺眉思索:“您心裡有天下蒼生。”

 天下蒼生?祝纓想,那是什麼鬼?

 她搖搖頭,低頭繼續處理手上的活兒,這件案子不但原、被告的籍貫涉及兩縣,哪怕是斷了案,還有一個執行的問題。兩家的家產大部分都在思城縣,她得怎麼幹到思城縣的境內?

 跟裘縣令扯皮是一定的,兩人到南府上司那兒說不定還得打打嘴仗,要是不能照自己的想法來,祝纓甚至做好了一路官司打到冷雲那裡的準備。今年六月三十,大家都得去刺史府裡報到。

 所以思城縣辦事慢是好事!

 得拖到六月末呢,思城縣的裘縣令這麼配合,祝纓都想請他吃飯了。

 顧同來說了一通,最想知道的反而沒來得及問,看祝纓這個樣子,他又不好意思再打擾。躊躇間,童波捏著一份公文近來:“大人,思城縣回函。”

 顧同趕緊去接了,再雙手捧到祝纓面前。祝纓接了,拆開一看,上面寫著:兩縣互不統屬,福祿縣要檔案思城縣沒有給的依據,不如把案子移交思城縣。

 扯皮,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