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112章 舒捲

    


    這個案子打從一開始,  祝纓就知道它會是一個麻煩。說得再明白一點:孩子是羅家自己弄丟的,但是你找不到,  就是你的錯。

    這還不算什麼,  人在京城丟的,是得問問京兆怎麼治理的。如果找的過程中出現什麼問題,比如孩子死了,  或者揭出什麼醜聞,  也得記恨。

    她是為王雲鶴捏著一把汗的。

    而羅家的情況又比正常的人家更復雜一些。孩子如果真的遇到了柺子,真是要謝天謝地的。別人家丟孩子,多半就是遇到了柺子,羅元家丟孩子,被謀害的可能有一半。就算找到了孩子,  也不一定能落到好。

    但是很多話是不能對楊六挑明瞭說的,祝纓先問:“這幾天又發生了什麼?你先坐下來,咱們慢慢說。”

    楊六郎現在是病急亂投醫,  孩子在他姑媽手上丟了,他姑媽是有責任的!被羅元埋怨的姑媽,是沒有任何可以討價還價的餘地的。別人家孩子丟了,  妻子還能跟丈夫再生個,他姑媽這個……再買一個也得看羅元肯不肯認賬。

    現在羅元已經像是丟了親生的九代單傳的獨苗一樣了!

    楊六郎十分的擔心,一個平日裡講各種小道消息眉飛色舞、有條有理的人說起話來有點顛三倒四了:“不是他們,  怎麼會問他們呢?一定是他們害了我表弟!還要連累我姑媽!”

    祝纓道:“你先住口吧!”

    楊六郎卻不想住口:“我這一身富貴都是託的姑媽的福,  我不能不管她呀!”

    “羅元要休她啊?”

    “差不多吧……”楊六郎嘟囔一聲。

    祝纓道:“你要這樣,咱倆就沒法說這個案子了。十五那天的案情你就沒說清楚。”

    “我怎麼……”

    祝纓作了個制止的手勢,  說:“吶!你姑媽是帶著孩子到外面看燈的時候,  遇到了熟人不得不與熟人說話,  孩子哭鬧,  才命人把孩子帶下去看燈的。熟人是藍興的兒媳婦,這個你怎麼沒說呢?還有,派的三個人,帶著孩子去,也不曾把孩子放下。發現孩子沒了略一找沒找到就及時回來稟報。”

    “對……對啊。”

    “你都沒跟我說清楚。”

    “呃……我沒說嗎?你也沒問啊。這……有什麼差別嗎?”

    祝纓道:“這些都是我跟京兆府下面打聽來的,你還當你挺能耐呢?”

    “那那……我這不是急的麼我。”

    祝纓道:“你要真問我,我得告訴你,難。找不到也不是京兆府不用心,找到了也未必就是羅二羅五他們倆乾的。”從細節上看,羅二羅五想安排這麼巧合的情況幾乎是辦不到的。

    “可……”

    “你別心急了亂攀咬他們,真要查出來是別人乾的,他們不記恨你嗎?人有親疏遠近,你幹得過人家的親侄兒?”

    “哦,對哦。”

    “你姑父私下怎麼說?有沒有懷疑的人?”

    楊六郎搖頭:“他現在天天罵人都來不及了,真有懷疑的人,早找上門去了。”

    祝纓不肯在這件事情上多發表意見,一個字也不肯接。直接告訴楊六,這事兒自己管不了,自己以前不是幹這類案子的。而且是京城的地界,建議他們家先別跟王雲鶴那兒較勁,現在還得指望人家找孩子呢。

    楊六郎稀裡糊塗地過來,又稀裡糊塗地走,並點有用的消息也沒打聽得到。

    花姐和張仙姑卻對被拐的孩子抱以許多的關切,兩個人問她:“你也找不到這個孩子嗎?”

    祝纓道:“每年多少丟孩子的?能找回來的是少數。”

    兩人嘆息一回,也只能作罷。

    第二天,她再回大理寺應卯的時候,同僚們還在聊這個事情,因為羅元把懸賞又提高了一倍,誓要找到這個孩子。而羅元兩個侄子被京兆府問話的事也已經傳開了,許多人心中的猜測得到了驗證。都覺得如果是他們倆,那倒也不是不可能。

    大理寺諸人都覺得羅元的侄子們謀害幼童的理由也是十分充份的。其一,羅元如果有了親兒子,侄子還能從他手裡拿到多少好處?其二,懸賞金額巨大,又言明不會追究,到現在還沒人過來交出孩子,這人就不是衝孩子去的!

    同僚們議論紛紛,直到鄭熹等人下朝回來才住了口。

    祝纓去見鄭熹的時候,鄭熹道:“你最近還去京兆府嗎?”

    祝纓道:“也不常去。是有什麼事要我去辦嗎?”

    鄭熹道:“羅元和王雲鶴爭執了起來,你不要捲進去。”

    祝纓道:“還是為了羅元兒子的事兒?”

    鄭熹道:“就交給王雲鶴吧。”

    祝纓很是憂愁:“那孩子現在是死是活還是兩說呢,可別鬧得不好收場。”

    鄭熹道:“那也不幹大理寺的事兒!”

    祝纓不好在這個問題上跟鄭熹起爭執,就像鄭熹說的,那也不幹大理寺的事兒。這事她既然知道了,也確實有點掛心,難道真的要變成懸案?又或者……

    她忍了幾天,各路消息卻越發顯得不好起來。連她家裡,祝大、張仙姑甚至是杜大姐都說:“一個斷了根絕了後的閹人,又買別人兒子,真是造孽,現在還要罵王大人,他真是活該斷子絕孫!”

    羅元丟了兒子是真的發瘋,這閹人比正常的男人更在乎要個兒子。他一個宦官也不怕王雲鶴了,竟然說出了“王雲鶴治下也沒那麼好,他也不配管京兆”這樣的話來。

    這消息的來源並不可考,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說的,但是傳來傳去就傳成是他這麼講的。京城的百姓也不考慮他有沒有這個本事進讒言,都為王雲鶴擔心了起來,好些個百姓自發地給個閹人找兒子。

    一邊找一個罵:“殺千刀的,這回找回來了你拴在褲腰帶上,可別再丟了!”

    王雲鶴在京城百姓心中地位極高、人緣極好,住京城的百姓慢慢動起來了,竟也沒有找到這孩子。數日間,只有一條有用的消息——是一個小販,看到一個男子好像是拿斗篷兜頭包了一個孩子,她好心提醒:“留條縫兒,別悶著孩子。”

    那人道聲謝,稍稍開了條縫,她看到了孩子戴著很貴重的項圈兒,與羅家要找的樣式有點像。孩子穿的也不差,比那個男子穿得好,男子像是僕人一樣。因為常有讓家裡僕人帶孩子的,所以她也沒有多想。據她說,孩子並不哭鬧。把當日帶孩子的三個僕人叫過來讓她認,她說都不是。又問了男子的長相,沒想到,這人長得十分普通,一點特色也沒有。

    不管有用沒用,羅元娘子就給了她二十貫錢。

    百姓不得不自發自願尋找,又有賞錢*,竟再也沒有確切的消息了。

    到了正月末,羅元、藍興等人都在說,王雲鶴不過如此。祝纓聽的心裡很不痛快,普通人家丟了孩子,是肯定沒有這樣尋人的陣仗的。就這還說人家不用心,這也是沒良心的。

    就在這樣的流言甚囂塵上的時候,王雲鶴突然撤掉了搜索的衙差。百姓們無不拍手叫好,覺得王大人之前就是脾氣太好,才叫個死宦官敢囂張放話!

    羅元在家天天罵娘,把老婆都送回孃家去了,急得楊六郎到處打聽消息,又找到了祝纓。祝纓雙手一攤:“我也好些日子沒往京兆府去了,大理寺的事兒也開始忙起來了。據我看,王京兆不是會慪氣的人,也許是有別的原因也說不定。”

    楊六郎這回真的哭了:“我姑媽都叫送回孃家了,以後可怎麼做人吶?”

    祝纓道:“羅大監這火氣也不像那麼大,他這些日子還是照常當值的,不是嗎?”宦官哪怕在外面有宅子,也得在宮裡伺候著,他也得走宮門進出。據祝纓跟禁軍打聽,羅元進出如常。

    楊六郎道:“他敢跟陛下鬧嗎?”

    羅元不敢跟皇帝面前使性子,一腔的火都發到了外面了。先是送老婆回孃家,再是把帶孩子的那三個僕人打了個半死送到京兆府的牢裡。王雲鶴只得把人先收押,當作是“嫌犯兼證人”,真放回去說不定就讓羅元給打死了。王雲鶴也怪不忍心的。

    王雲鶴自己也被羅元鬧得不得安寧,羅元只要不在皇帝跟前當差,就往京兆府去鬧。當差,就使了自家子侄、僕人去鬧。王雲鶴也不客氣,把羅元幾個侄子都扣了跟羅二羅物作伴。

    正月二十七是祝纓的十九歲的生日,她在家吃完了壽麵,孩子沒有找到。

    到了二月初,傅龍把房子的圖紙以及木製的模型拿了出來送到祝家的時候,這孩子還是沒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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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纓要酬謝他,傅龍道:“大人先看,有哪裡不合適的小老兒再去改。等改好了督造完了,再付酬金不遲。”

    他是個有經驗的老人,給官員、富人幹活先別想著這一筆能賺多少錢,中途如果發生了什麼事故,人家一翻臉,先前給你多少錢都能叫你再吐出來。相反,如果伺候得好了一開始不過分計較錢財,最後還能得更多的賞。

    他再次提醒祝纓:“您得跟鄰居講好了。”

    祝纓道:“好。”招呼家人來看模型。

    由傅龍給他們講解,這個模型是個可拆卸的,由主院和偏院兩個拼在一起,傅龍將偏院那一部分模型拿起,說:“只等官人的意思,是放在左邊還是放在右邊。”

    花姐看主院那個模型,前後兩進,前面一進有三間門房,與現在住的這個差不多,因為主院比現在住的院子要寬一些,所以門房兩側各有兩處矮房。傅龍說:“一處是茅房,一處放雜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