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配南 作品

第21章 第21章

    這無異於公開處刑,劉元基只覺更沒臉了。

    他望了坐在對面的沈濃綺一眼,見她自始至終眼皮都未掀起瞧過他一眼,他心中愈發焦慮了起來。他的確是如此廝|混過多次了,可眼下他能承認這個事實麼?打死都不能!

    “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

    他瞧著是回答太后的問題,實則卻是朝著沈濃綺所坐的方向,信誓旦旦地賭誓。

    太后盤著手中的佛珠,目光沉沉的瞅著劉元基,又問出一關鍵問題,“那女子究竟說了怎樣的忌諱之語?竟讓沈家老三動了殺心?”

    不是沒去盤問過剩下的那些活口,可她們眼睜睜看著有人因言喪命,便知這話絕不可能再散播出去,一個個哪怕受了刑都不敢說。

    劉元基眼神忽然就開始飄忽了起來,“就……嗯……朕也記不清了。”

    太后手中的佛珠越盤越快,眉頭越皺越深,她不禁開始猶疑起來。

    究竟那死去的女子說了什麼驚天駭言,是那些活口不敢說,皇帝不肯說,沈三不屑說的?

    那言語定是極其不妥,說出來定會引範眾怒,才讓在場者皆如此諱莫如深!

    難怪沈三自知有罪的情況下,還有膽子代衛國公府討要說法。

    殿內的主子在說著話,殿外的真相已經慢慢揭開。

    隨著一茬又一茬的人進來回話,殿內的氣氛也越來越冷,直至最後一個,鹹福宮中的一個灑掃婢女進來回話後,氣氛終於降至了冰點。

    那些僕婢的話,大多能從側面佐證,到底誰是幕後之人,也有少許捕風捉影之說,並太多直接證據,可太后浸|淫後宮多年,豈能瞧不出裡頭的蹊蹺?

    太后越想越氣,越聽越覺得荒謬,終於忍不住,將手中的茶盞摔了出去,冷笑一聲,“今日本宮的壽辰回宴,真真是熱鬧非凡。”

    “先是皇后在慈安宮中被人下毒暗害,後來又逢寶華殿道場被毀,皇帝青天白日與賤籍女子荒|淫|偷|歡,致使沈家三郎跋扈恣睢,血濺佛堂!這樁樁件件!可是在給本宮過壽?這莫不是嫌本宮死得還不夠早?!”

    “乾脆連戲臺子都不必搭了,不如將那些進宮赴宴的宮眷全都喚進來!好好睜眼瞧瞧這幾場好戲!”

    太后這些年修生養性,已鮮少發脾氣,眼下動起怒來,眾人不禁齊齊跪地,連劉元基也起身拱手。

    “母后息怒。”

    “太后息怒。”

    太后望著這一個個低垂的頭顱,指著其中那個被僕婢們共同指證的宮裝女子,怒火中燒道,“想來這些時日,貴妃真是忙得很啊!一面要伺機給皇后下毒,一面還要在外頭採買女子,將賤籍換成僧籍,收買嬤嬤主事,躲過宮中的層層審查,剃頭換裝,勾引君上……

    真真是好心機!好算計啊!饒是老身活了這麼多年,有這般手段的宮嬪,本宮也從未見過!”

    張曦月一直惴惴不安站在劉元基右側,聽了幾輪查報上來,心知今日或許逃不過,可也還是想再辯解一番。

    她再次咬了舌尖,一下便撲倒在地上,剛開始準備哭嚎出聲……

    誰知竟被人捷足先登。

    “母后,您也知兒臣幼時沒有幾個玩伴,身邊只有兄弟,沒有姐妹,所以初時,皇上說想讓他的一個堂妹入宮,兒臣是極為開心的,想著進宮之後,若能有個知心姐妹相伴,在這孤寂深宮中也好有個說話的人。

    初時皇上想抬舉她賜貴妃之位,兒臣雖覺得不妥,可最後還是依了,貴妃入宮之後,更是事事照拂,從不慢待,比起一同進宮的於妃,甚至還要更親近幾分。”

    “可誰想,一片赤誠真心,卻換來毒藥一碗!如此對本宮便也罷了,本宮只想著或許是平時疏於照顧你了,才換來妹妹如此怨懟。”

    “可妹妹為何如此糊塗!竟將那些煙花柳巷的女子引入宮中?她們來路不明,也不知經歷了些什麼,會有些什麼異病,若是皇上一個不慎,染上些無法與人道說的隱疾,豈不是有礙龍體,惑亂朝綱?妹妹不喜歡本宮便也罷了,可千不該萬不該,為了討皇上歡心,便做出如此有違綱常,大錯特錯之事!”

    沈濃綺尋到時機,跪在地上面容悲慼,眸眶中積蓄了許久的淚滴,似是再也沒有地方可存了,終於順著她賽雪的肌膚滑落。

    但只落了兩滴晶瑩的眼淚,便被迅速抹去,面容既倔強,又顯得脆弱無比。

    這才更讓人心生憐惜!

    躲在暗處了那個銀白身影,只覺心中鈍痛,韌竹般身形,都被她那兩滴淚砸得晃了晃。

    太后抹了兩滴淚,愈發覺得沈濃綺不容易,親自起身,伸手將她牽了起來。

    劉元基聽著她的款款深情之言,心中莫名也澀了澀。

    此時又有下人來報,“回稟各位主子!方才五城兵馬司來報,道上次在校場,害皇后娘娘墜馬的真兇終於查出來了!那兩個給寶馬喂草料的小廝,被人在衢州抓獲後,對給皇后娘娘駿馬投毒的罪行供認不諱,經層層篩查,收買他們投毒之人,正是貴妃娘娘身邊的宮女採蓮!”

    太后冷哼一聲,“好啊!貴妃這罪證,真是越來越多了!若是再等上一會兒,不知那捲宗上能不能將你的罪責寫得完!”

    那罪魁禍首張曦月,感受著從殿中各個角落投射過來,暗含鄙夷與嫌惡的目光…也終於承受不住,直接弱聲求饒,“嬪妾冤枉,真的不是嬪妾,皇上,嬪妾真的沒有做過這些,真的沒有……”

    太后打斷她,“你也不必在這兒裝得楚楚可憐!”

    “皇帝,你原先說她雖出身卑微,但是個心地善良之人,以前你在藩地時,她家就經常接濟你,所以硬是要將她接入宮來做嬪妃。

    本宮當時就想攔,可本宮到底也不是你的嫡母,也不好因這些小事同你起了齟齬。可今日本宮也不怕得罪你,不妨與你直說,今時今日這樁樁件件,隨便拎出來一個,都是能拉去午門斬首的大罪!若不嚴懲,實在是難以服眾!”

    “你便給個決斷出來吧!”

    此言一出,劉元基感受到了殿內所有人的視線,明裡暗裡全都落在了他身上,他瞬間覺得壓力倍升。

    他的腳下,張曦月匍匐在地,指尖緊緊拽著他的褲擺,溼潤的眼中盡是哀求,她此時連哭喊都不敢了,只敢倒吸著氣啜泣。

    他的對面,沈濃綺正端坐在張官帽椅中,瑰姿豔逸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眸中盡是清冷,猶如一彎掛在天上的冷月。

    這兩個女人,都在等著他做出決斷。

    一個是跟在身後多年,對他不離不棄,任他予取予求,各種討他歡心,饒是他性子再惡劣,也從未言說過半句委屈的糟糠之妻。

    一個是他需各種做小伏低,處處討好,不能肆意妄為,相處起來極有壓力,不敢表露一絲本性,事事規勸他行為舉止的後娶之妻,——且還是衛國公之女。

    ……

    好拿捏的糟糠之妻,終究還是勝了幾分。

    畢竟若是這宮中沒了張曦月,劉元基倒不知,心中積年累月生的那些陰暗,今後與何人去訴說,那些瘋狂的念頭,又會有誰會為他去周全。

    至於沈濃綺,呵,聽方才的話語,便知她對自己情根深種,無法自拔,既然如此,事後大不了再多去景陽宮幾趟,多哄哄她便罷了。

    劉元基心中很快有了決斷。

    “太后所言極是,今日這樁樁件件,哪件都是可滿門抄斬的大罪!就是因為罪行嚴重,所以才要慎重對待,不能輕易放過。方才來了那麼多人,朕也在旁聽得清清楚楚。”

    “皇后墜馬與中毒,人證物證皆指向採蓮。而第三樁,佛堂之事……那幾個賤婢,也都是採蓮採買入宮的。

    朕是一時意亂,才被那幾個賤|婢乘虛而入勾|引|誘|惑,現在採蓮已亡,是不是有人操縱,便已是死無對證。雖然太后疑心貴妃是幕後魁首,但朕卻覺得,若無新的證據出現,最好不要再牽連其他無辜之人。”

    “當然,採蓮乃是鹹福宮之人,犯下如此大錯,貴妃有管教不嚴之責,朕便罰她降為嬪位,罰俸三年,以示懲戒!”

    此言一出,殿中的空氣彷彿凝固住了,安靜地落針可聞。

    宮婢們全都低垂著頭,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心中盡是震驚,震驚與皇上的偏心。

    明明證據就擺在眼前,皇上竟然全然推翻不認,竟要死保貴妃。以前就聽聞過“最是無情帝王家”,可瞧著皇上待皇后極好,所以大家只當此話當笑話聽,直到此刻事實擺在眼前,才琢磨出了這句話是真理。

    太后是沉默。她知道劉元基與她隔了一層,所以素日也從不以長者的姿態去做諸多要求,可今日,她難得提點他要嚴懲貴妃,話都說得如此透了,誰知劉元基竟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完全不將她的話當回事兒。

    他這不僅僅是包庇,還是忤逆上尊。

    沈濃綺則是氣悶。果然人性還是太複雜,看來她的確不夠了解劉元基,他此舉,著實是在她的意料之外。他不要衛國公府的權勢了麼?他不要掌控江山的快|感了麼?他就不怕因他此舉,今後衛國公府對他再無半分好感?

    還是說,他竟真的覺得她就這麼傻?他就自信她這麼愛他?如此作為,她還能勸父兄誠服於他?

    “既無人有異議,那此事便這麼定了,今日之事皆已了,已在此處耽擱許久了,參加回宴的賓客還餓著肚子等開宴呢,走,朕陪你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