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昀 作品

第 37 章 荀大人哪來的臉問...

 他出口成章,驚才豔豔,一夜成名,不僅是她,便是那日躲在雕窗內偷窺的姑娘

均看上了他。

 其中便有縣老太爺的女兒,此女張揚跋扈,聲稱要定了荀羽。

 別看她從京城裡來,因父親性子孤傲被同僚所不容,貶黜回鄉時,縣太爺奉命看著他,是以葉氏在縣老太爺的女兒跟前不敢擺架子,將那份喜歡偷偷藏在心底。

 荀羽便是在那一日脫穎而出,被父親收為關門弟子。

 葉氏面上不顯,心裡卻十分不服氣,只覺縣太爺女兒一身土匪氣,壓根配不上荀羽,私下總忍不住想引起他的注意,藉著書冊去隔壁與荀羽討教,甚至還寫了詩詞請他點評,除了最初兩次當面求教他回應過,後來無論她做什麼,他均置之不理,她氣得暗地裡罵他不知好歹。

 荀羽不負眾望,次年便考了縣學第一,京城有榜下捉婿的習俗,縣城亦然,縣老太爺的女兒鬧著非他不嫁,此事弄得滿城風雨,她當時心酸不已,偷著哭了好幾場。

 縣太爺也當眾放話要讓荀羽做他女婿。

 風采斐然的男子,一襲白衫獨佔鰲頭,卻是朗朗回絕,“在下已娶生女,且承諾此生只她一人,終身不納妾。”

 他為了杜絕縣太爺的念頭,就在放榜當日,當著所有江陵名流的面扔下此話。

 縣太爺果然奈何不了他。

 縣太爺女兒耿耿於懷,對著荀羽簡直是到了痴魔的地步。

 “有一個晚上,她來葉府尋我,聲稱她去過荀羽的老家,見了他的妻女,”

 “不過是一個村姑,穿著一件碎花裙,上不了檯面,哪裡比得上荀羽郎豔獨絕,我逼那女子放棄荀羽,她還不肯,簡直是豈有此理!”

 她始終記得那日,那眉目飛揚的少女義憤填膺。

 那是她便想,一個村姑自然是配不上荀羽的。

 眼看不久後荀羽便要去荊州府衙求學,縣老太爺的女兒坐不住了,趁著縣學歡送宴給荀羽下了藥,那荀羽也是個強悍的,硬生生從縣衙衝出來,回到學堂。

 “所以,你就趁著他被下藥之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秀娘涼涼湊在荀夫人耳邊道。

 荀夫人正要點頭,理智忽然迴旋,猛地搖頭,“不不不我不是的,我是不小心的.”

 窗外的荀念樨瞪大了眼,壓根不信自己的母親就是這般傍上父親的,少年心性太正,受不了這樣的打擊,一口血噴出來跪了下去。

 荀允和雙目無神看著透亮的往生閣,慢騰騰地將身上的官服給剝落,露出一身雪白的長衫,他跟個孤魂野鬼似的立在院中,久久沒有吭聲。

 “不小心?”秀娘冷哼一聲,拎起她捂住臉的雙手,逼著她看著自己,“你看著我說實

 話,你真的是不小心的嗎?那縣太爺的女兒主動與你商議,可見你對她的計劃一清二楚,荀羽回的是隔壁學堂的書房,你一個大家閨秀,怎麼半夜偷偷爬人家的床!”

 這是荀夫人這輩子罪惡的源頭,是她心底深處始終難以拔出的刺,

 “不!”她尖叫一聲,揮開秀孃的手,捂著臉大哭,

 “你以為我容易嗎?我自小沒有母親,父親膝下只有我一女,眼看父親病倒了,岌岌可危,他老人家一死,我怎麼辦?我總不能隨隨便便嫁個秀才吧?”

 “那荀羽已是縣學第一,父親不止一次說過,以他的聰明才幹,他遲早位列臺閣,那可是閣老啊,”荀夫人深深捂著臉,痛哭流涕,

 “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這份榮華富貴落於他人手中?所以,我便找了幫父親尋書的藉口去了學堂書房。”

 那時的荀羽已幾乎失去理智,正在床榻翻來覆去,她假裝將燈盞吹滅,解了衣裳不知廉恥地朝他撲過去。

 她永遠不會忘記,當時他的身子有多滾燙,她一湊過去,他便如同久旱逢甘霖撲了過來。

 這輩子都沒有像那個晚上那般.快活。

 快活又羞恥。

 一口血從荀允和口中溢出,他眼前一黑,

 “然後呢?”秀娘看著她滿臉嫌惡,木著臉問,“你該不會就這麼逼著人家休妻娶你吧?”

 “不!”這次荀夫人語氣前所未有乾脆,她搖著頭,木訥地看著面前的虛空,腦海似乎回現了那日的光景,

 自小深受儒家教養薰陶的男人,不能接受自己染指其他女人。

 骨子裡的規矩有多深刻,那會兒就有多痛苦。

 她永遠不會忘卻他醒來時的模樣,雙目空洞如同丟了魂的鬼,腳步灌鉛進了葉家大門,跪在她爹爹跟前認錯。

 “我當著爹爹的面,逼他貶妻為妾娶我,他寧死不屈!”

 “我爹也是個老學究,不能接受女兒婚前失身於人,當時便氣得嘔血,一病不起,我爹不願勉強他,當場下令,著人將我送離江陵,並與荀羽允諾,”

 她始終記得爹爹撐在塌前,氣若游絲地道,“此事發生在學堂我難辭其咎,昨夜也是我准許女兒去拿書,我只當你在縣衙未歸,如今想一想,此舉甚是不妥,羽兒,昨夜的事就當沒有發生,等過段時日,我將她遠嫁他處,你回家吧,收拾收拾去荊

州,再也不要來江陵縣衙。”

 荀夫人回憶到這裡氣得大哭,

 “我沒想到,那是我與爹爹最後一次見面,等我和荀羽離開後,他就死了,他是被我活活氣死的,荀羽也因此懊悔不已,便主動替我爹爹辦了後事。”

 “我直到在城外莊子上住了半月方知爹爹去世,當場昏厥,數日後我醒到這裡,拽著秀孃的袖子,淚眼婆娑,

 “你能想象一個弱女子孤身在外懷著孩子的處境嗎?你永遠不會知道,我想憑什麼啊,憑什麼荀羽妻女和睦,我卻在外備受煎熬。奶孃也不死心,她老人家勸我沉住氣,靜待時機。”

 “我就

 這麼在莊子上住了兩年()?(),

 孩子生下?%?%??()?(),

 很可憐()?(),

 可她父親對她一無所知.”

 這些事壓在她心裡太久()?(),

 沉重地如同石頭讓她喘不過氣來,說出來人彷彿也舒坦了些。

 秀娘見狀甩開她的手,“你是自作孽不可活,還怪得了旁人?你堂堂翰林之女,隨意尋個郎君嫁了,必是體體面面,你卻非要搶別人的丈夫,此罪難恕。”秀娘罵完,又緩住語氣湊過來問,

 “然後呢?”

 “然後.”荀夫人頹然坐在地上,深吸一口氣,臉色發冷,“我熬了兩年,一次入城採買,無意中聽說秀水村發生了瘟疫,我想那秀水村可不就是荀羽的老家麼?”

 “我只當他出了事,即便他對我不理不睬,可我心裡始終放不下他,”荀夫人咬著牙,“於是,我便去縣衙尋了縣太爺的女兒,可能是天公作美吧。”

 荀夫人說到這裡,笑得十分詭異,始終記得那日縣太爺女兒眼底亮起的神采,

 “葉姐姐,我告訴你,這簡直是天賜良機,想要瘟疫不蔓延,唯一的法子便是封村,荀羽不是在荊州州府讀書麼,此刻那稚兒弱母孤立無援,我打算趁此機會,一不做二不休,殺了她們,等那荀羽回來,只當是瘟疫封村,怪不到我頭上!”

 荀允和聽到這裡,發出與荀夫人一般無二的詭笑。

 他深知保護妻兒唯一的途徑,便是讓自己擁有更大的權力,於是他鉚足了勁,寒窗苦讀,只希望早一日能進去國子監參與科考,將妻兒帶離荊州。

 可他斷沒料到,縣太爺竟然喪心病狂,為了遏制瘟疫,下令封山放火,留在縣衙的眼線立即將消息傳到荊州府,他先一步去州府,敲鼓狀告,州府衙門聞訊趕忙派人前往江陵縣,州府同意封村,卻不許放火。

 可惜還是遲了,等他趕到時,漫山遍野的林木均成了炭,原本綠意盎然的村子被燒成一個黑窟窿,四處生靈塗炭,斷壁殘垣,不成模樣的屍體被傾盆暴雨沖刷,順著泥石流滑入村腳。

 他冒雨挖了三天三夜,挖出一截被燒成黑炭的身子,以及套著銀鐲的小胳膊。

 他奔波府衙,救了隔壁兩個村,卻獨獨沒救下自家村落。

 再往後的一段時日,他瘋了似的尋縣太爺的錯處,最後抓到兩處要害,一紙狀書告去州府,他在州府衙門敲了三天三夜的鼓,雙手鮮血淋漓,不吃不喝,拼著最後一口氣要替妻兒報仇,縣太爺盤踞荊州多年輕易撼動不了,怎麼辦,幸在這兩年防了一手,他查到有人與縣太爺不合,私下利用對方,將案子捅去京城。

 不消半月,京城來人辦了縣太爺一家,秀水村三十條人命,雖有遏制瘟疫之嫌,這場血案依然觸目驚心,新來的按察使是個剛正不阿的性子,判了個絞刑,縣太爺妻女發配邊疆為奴。

 妻女已死,那時的他已無生趣,更無科考的動力,打算踵跡而去,讓對方血債血償。

 可能是老天爺不想絕了他吧,那縣太爺的妻女竟是死在了半路。

 等他形銷骨立回到江陵,就瞧見葉氏牽著一個一歲多的小女兒立在城門口。

 那一日大雪紛飛?[(.)]???♂?♂??()?(),

 單瘦的孩子抖抖索索挨在母親腳跟前()?(),

 他便想起了盼著他回家的囡囡()?(),

 心口絞痛不止。

 葉氏跪在他腳跟前()?(),

 不計名分,只求他給她一個容身之處,而那小女兒睜著葡萄般的雙目脆生生喚了一聲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