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建工程兵子弟 作品

第95章 衝動考編的年輕人,只有上岸那一秒是快樂的?

 為什麼人們把考上形容為“上岸”,大抵是每個考公人在抵達之前如同深海溺水,完全不知自己的未來。或許能逃脫這裡的唯一方式就是做題,題海中掙扎然後上岸。 

 為了“上岸”,來自廣東的95後女孩佩怡也花費了巨大代價,至少可以量化的就超過了5萬元。 

 2021年,她閃婚閃離,為了讓前夫家瞧得起,拿著前夫賠償的錢報了家附近全封閉的公考班。吃喝拉撒住全在裡面,剩下時間就是學習,沒有周末沒有節假日,甚至連過年都是在機構過的。學校所有老師都是全職,報考崗位更是一對一替你把關,人家宣稱只要進了這裡認真學,就沒有上不了岸的。 

 當然,還不是誰想去就能去的了的,必須有熟人推薦。考上了補齊的合同費,考不上扣掉你吃喝住宿費讓你二戰。一群年輕人迎卷而上成為答題機器,不斷刷新著公考分數上限。 

 “在那裡就只有一個念頭,學習,考上。真的等出成績時才會有其他煩惱”,過來人佩怡懷念那時的充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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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朝上岸 

 5萬塊效果明顯。 

 22年初,佩怡中了大灣區某市社區的基層崗。第二天就是面試,她頭一天卻在酒店裡遲遲愣神,怎麼也複習不進去:該市距離自己老家100多公里,看著和自己不相上下的同學們都上岸了東莞、佛山、廣州等城市,自己卻來到最落後的這裡。 

 她提前找人打聽過,自己的崗位一年各項福利算下來10萬出頭,實在比不上其他地方的高薪。 

 本來是為了爭一口氣給前夫看,現在混得還不如之前。再考慮到將來另找對象、子女上學、買房安家都要紮根在這小小天地,她越想越不甘心。 

 兩難之際,她給好朋友去了電話。朋友劈頭蓋臉數落了她一通,告知現在考公情形嚴峻,有機會趕緊抓住上岸。再來一年說不定同樣分數連面也進不了。她終於恢復了點理智,第二天全力以赴拿了最高分。是的,她以第一名的成績上岸了,卻始終開心不起來。“不是喜歡的地方,還要多出5萬塊錢”,從上岸那一刻起,佩怡就心情沉重。 

 佩怡的反應很個人。絕大多數人得知自己考上時,情緒都相當激動。 

 2021年夏天,史文強考上那一刻就差滑跪感謝蒼天大地所有人,“心終於掉進了肚子裡了”。考遍全國,他的分數從申論40一路提到70,最終在一次招3面9中,前面兩位大神別處上岸棄考,一位體測沒過,功夫不負有心人讓他撿到了這個編制,雖然距離他老家200多公里。 

 史文強說他再也不想回憶那幾年,每天迷茫焦慮失眠。“這以後就有根了,能考慮將來的事情了。”他激動地把消息傳回老家,爸媽當即就去小賣鋪買香油紙錢給祖宗上香。作為家裡第一個大學生,還又考上了公務員,父母在村裡難掩自豪,一和人閒聊就想把話題把自己兒子身上扯。還在公示期他爹媽就把喜悅傳遍了家族群,還讓單位所在地的親戚以後有事兒就去找他,搞得他很是尷尬。 

 不過喜悅大過一切,公示期結束後他順利上崗。史文強爸鄭重拿出一萬塊錢,告訴他以後就是吃公家飯了,自己就不掏錢了。還把自己畢生的大道理傳授給兒子:一定要好好幹,咱沒關係沒指靠,一切只能憑自己。 

 鑫磊上岸時周圍人的狂歡可是大過了他,桃花也相繼砸來。他人矮矮胖胖的,身高和體重都是168,加上顯得黑,整個人放人堆裡一點兒也不出挑。之前27年,他從來沒找過對象,沒錢也沒自信。他有自知之明,即便是表白了人家女孩也不會看上他。可自從考上之後,他還沒來得及適應轉變,家裡的門檻已經被踏破。 

 “還沒上崗就有莫名的親戚聯繫我爸,說給我說對象。”鑫磊覺得自己年紀小回絕了,沒想到人家說女孩子00年的,比他還小四五歲。看模樣長得還周正,這以前他哪敢想。是他老子替他擋了回去,“咱上班了找個有工作的不行,非得現在過來佔號”——有工作之後,鑫磊父母眼光也抬高了一截,沒(編制)工作可是入了不了公婆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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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編制的世界 

 從農村出身的一代公務員,上岸之後漫長的人生才剛拉開序幕,說是進入另一個世界也不為過。 

 史文強上班那第一天正趕上7.1節,單位開了一整天會學習高層會議精神,“一進去就看了一天電視,也沒幹什麼到五點就下班了”,史文強很滿意這個工作,每天比較清閒,忙也就忙一兩個小時協助領導做做材料。“五點下班是最香的。”偶爾節假日趕上週五沒事兒,和領導打聲招呼就能走。他家離單位遠,領導默許了早下班,也算是工作隱形福利。 

 進了還不錯的單位,史文強接觸的人也上了個檔次。同辦公室的姐姐,老公在房管局;另一個大姐女兒在美國;他同宿舍的兄弟,人爸爸在當地三甲醫院做主任,招呼他“有事兒說句話就行”。作為全家族都沒體制內的“初代人傑”,他有時慶幸有時又無處安放自卑。 

 鑫磊考上之後也“再沒受過氣”,在律所實習那一年,幾乎什麼雜活兒都讓他幹。公司需要安攝像頭,領導讓他自己駕高凳鑽孔,忙活兒一下午搞的他滿臉粉塵,但孔還是打歪了,為此又捱了一頓前輩罵。職場加班文化嚴重,領導不下班他也不能下,沒有五險一金,一週只休一天,有時候還得貼錢上班——說好的打車費餐補不給兌現,去理論就說市內不算出差。 

 如此反覆多次,鑫磊連自己正常勞動權益都無法維護,還實現什麼法治理想。 

 來了單位,雖然在偏遠鄉下,工資4000多,但每個月準點到賬,公積金和社保都繳的足。有一次他去看車,職業一欄他寫的公務員,銷售直接說公務員可以免息0首付兩年,連銀行的批卡額度,公務員都高很多。這就是這份職業的社會認可。“公家人”是他上班第一年裡最驕傲的標籤。 

 小凱進了學校擁有的是甜蜜的煩惱——他掉進了萬花叢中,學校裡男女老師絕大多數都是本地或本省人,單身女老師一大把,未婚年輕男同志只有幾個。上班以來,小凱已經被學校領導強塞了10多個相親對象的聯繫方式,他多次解釋自己有女朋友還在讀書,領導說那就變數還大,不如先和這些(相親對象)當朋友處著,萬一機會合適呢。 

 “除了給我介紹對象,我在單位毫無可被利用的地方。”小凱很“凡爾賽”又很無奈。 

 小凱不帶班主任,無需直面家長孩子,剩下的時間就是搞自己喜歡的文娛活動。每到各種節假日,他那上班每天排節目,“玩兒玩兒著一天就過去了”。如果沒有娶妻生子這些人生大目標,他非常滿意自己的工作。“將來孩子讀書問題起碼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