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建工程兵子弟 作品

第95章 衝動考編的年輕人,只有上岸那一秒是快樂的?

 上岸之後他們也擁有了更多期待,可真當日子進入軌道,他們所需面對的還是真實尖銳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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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糟心事 

 佩怡說,如果一件事一開始就不喜歡,後面很難改口。 

 自從進社區報道後,她對工作的熱情全部消解了。“前兩年都知道忙,半年沒休息跑著接上面的各種任務。好不容易舒一口氣了,下一個大活動又接踵而來。”每天她需要戴著小紅帽拿著鐵夾子上街撿垃圾,或者站在道口抓電動車不戴頭盔的。“文明評選,有你有我”這些都是分內的工作,她從不覺得有什麼。 

 最讓她無法接受的是領導每天開會的打壓,“想想自己當初為什麼考進來,看看別的社區都在做什麼”。領導反覆強調要“創新工作,深入群眾”。具體執行下來就是每天讓她們跑去所分配的小區認識十個居民,“要熟悉到一看到這條狗就知道是誰家的”。 

 佩怡社恐,週末還得隨機採訪老百姓,問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老人燒紙、車位佔用、綠化種菜……問題一籮筐砸過來,居民也沒一個吃素的,她啥也解決不了。上岸後的工作,和她想象的公務員生活有千差萬別。 

 鑫磊的煩惱也很具體,應該說上岸前他就能預知到,因為“異地不考編,異地不鄉村”兩條考公死忌他全犯了。 

 同樣是基層,他所在的市共12個縣(區),11個前幾年才摘帽。他在倒數第一第二窮的下面鄉鎮駐紮。這裡山路環繞,十里不同音。作為一個外面進來的,沒有同事協助完全和當地人無法溝通,工作也不知怎麼開展。一到春耕他們忙到四腳朝天,調解莊戶土地糾紛、防止山火、禁採青苗,大雨大雪過後還得趕緊下村視察災情。有一次他“差點成了黃文秀”——下暴雨山體路滑,他開車進村,路滑車子差點側翻進溝裡,到現在他回想起來都後怕不已。 

 不過他倒希望忙點,不然無法打發這閒暇的週六日——人家都回家團聚了,他一來一回就是一天,剩下一天還趕不上在家睡個覺。小鎮加上縣城沒什麼娛樂活動,生活百無聊賴。以前能保證半個月回趟家,架不住上面視察、重要人物參觀、關鍵節點彙報。領導一句話一個月的休息就沒了。 

 生活滑落到固定模式後,他倍感無聊。地方太偏遠,好幾年也進不來一個新人。他想找個對象也找不到蹤影,“師太”好心給介紹過,大學生村官、部隊上的、村裡老師,人家見面就問房子買在哪裡,父母是否有退休金,你什麼時候能調回去。他暗暗吞了口氣,心想能上岸已經扒了他兩層皮,再出去他一直準備著,可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有機會。 

 如果這些不甘都來自內心的無法自洽,那麼史文強的大部分痛苦都是在比較中產生的。 

 他剛進單位時什麼工作也接,所有的節假日都得值班,五一十一高速站崗支援,深更半夜還得抓嫖娼酒駕偷電動車,還有什麼小三出軌調解糾紛……全是些糟心事。一同進來的孩子有父母指點,各種比賽都參加,文藝活動代表單位進省裡比賽得了獎,個人立了三等功。年尾文明風尚、專項績效、單位評優都是別人,自己辛辛苦苦卻什麼都沒有。 

 他說,工作本身不難,難的都是工作中的人。尤其是想到單位有些同事每天刷抖音工資比他還高時他憤憤不平。他坦言自己對得起天對得起地對得起手頭的工資。可又不敢躺平,怕擺爛了被單位碎嘴子們傳遍整個小城,“名聲臭了就再也沒有人給你介紹對象了,以後各種活動領導為了排風險也有優先過濾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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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下最適合的解法了 

 佩怡孤身一人在異鄉,工作幹得快抑鬱。 

 從小考商十足的她不是沒嘗試跳脫出去,好朋友當時勸她時還說不行了考個在職研究生或者遴選什麼的。可佩怡工作忙到回了宿舍只想倒頭就睡,哪還有閒功夫。在單位即便不忙也千萬不敢看書,“領導一見你上進就知道你耐不住想跑。”基層缺人厲害,為了幾個臨時工的調遣,主任不惜和另一個社區發生爭執。 

 “一想到這樣的日子要無止境過下去,我就好累好累。”一旦給工作定了性,往後每一天都是越來越具體的厭倦。同事、領導、居民、電腦、工位,每一個和工作沾邊的東西,她都看了就無名冒火。 

 上岸不足兩年,佩怡老了五歲。聽聞有同事通過婆家關係和領導處得熱火朝天,工作量近乎沒有。她還沒那兩下子。雖是短婚無子女,男方全部責任,可畢竟戶口本已經更成了“離異”,她再想找好的難上加難。 

 她曾動過辭職的念頭,老媽第一個不同意。感情一團糟已讓她無法抬頭,工作再保不住那簡直是大逆不道。佩怡感悟,人到了一定歲數,根本不是為自己而活。將來怎麼樣她不敢想,只期望眼前的評選趕快結束能睡個好覺。 

 史文強也掙扎過。他嘗試過跨專業考法學加持履歷,努力了一段時間正趕上陽了。身體上的難受、心靈上的孤獨、經濟上的窘迫讓他產生了前所未有的疲倦。他累了,安慰自己,現在過得也算不賴了還折騰啥。 

 一和同學聚會時他也牢騷滿天,可朋友當真,真給他介紹機會時,他又捨不得離開。“出去能幹嘛呢?”這也是絕大多數體制人共同的心聲。他真心佩服敢作敢為的人。 

 誰都想抓住一點確定的東西。鑫磊所在的鄉鎮司法所自成立以來,也僅出現過一例辭職的。那是全鎮唯一一個主動離開的正式工,是個筆桿子,長鑫磊好幾歲。 

 關於他的故事現在還在鎮裡流傳:“有點小才”,性格孤傲,和領導合不來,在單位被排擠嚴重。獨來獨往一兩年,後來不知什麼原因和領導發生口角,直接就辭職了,聽說跳槽進了本地一家國有銀行寫材料。 

 “人家是有本事的人,走到哪裡都不怕。”鑫磊說。 

 上岸幾年,鑫磊也認清了縣城形勢。“要去還是得進公家單位。”編制不好,可也是當下最適合的解法了。每每想到此,他便狂心稍歇,能安於本位幾天,再等待下一個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