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建工程兵子弟 作品

第95章 衝動考編的年輕人,只有上岸那一秒是快樂的?

 異地不考編? 

 5月某個週六上午的8點,鑫磊在山西老家就被電話吵醒了。他一看是“滅絕師太”來的,整個人嚇了個激靈,忙不迭趕緊接起。和預料的一樣,又是讓他回單位值班的。 

 鑫磊的單位是山西一個鄉鎮司法所,距離他老家200多公里。“師太”也真是人如其外號,體制內大家和和睦睦的,而她這領導當的一點情分也不講。鑫磊解釋明天才是他的班,昨天他已經回老家了。就這“師太”也不肯放過,說同事被抽調去支援其他鄉了,現在站裡沒人,必須得趕回去。 

 車剛好被一個親戚開走,沒辦法,他只能匆匆爬起來坐上了火車趕往單位。老家縣城到單位沒有高鐵,火車晃盪了4個多小時,鑫磊趕到時已經是當天下午。連上明天的值班,這個月他一共才放了3天半假。公檢法部門真是可怕。 

 他們站一共6個人,兩個被借調走,一個去了縣裡學習,“師太”現在領導著的,就是94年的鑫磊和一個早鑫磊四屆進來的前輩。他進所時間短,資歷年輕,所以加班跑腿打雜的活兒幾乎都被動包攬。回想起連日的工作他疲憊不堪,更忍受不了的是領導的puA:“年輕人就得多幹,幹下都是自己的。日子長著呢,沒有人看不見……” 

 別人羨慕他安穩的鐵飯碗,他苦笑一聲,只有自己知道什麼是“異地不考編”。 

 編之,只有上岸那一秒是快樂的。 

 同樣的感受也來自江蘇某市的教師編小凱,他95年的。工作倒是不忙,也沒有必要回家的理由。煩惱是因為太窮了,穩定的窮。 

 小凱來這個東部沿海城市上大學後認識了女朋友小琴,為了兩人感情長遠發展,他決定在此安家。2019年,音樂專業畢業的他考進了當地一所公立小學當音樂老師。西北小夥在南方冬天冷得受不了,夏天熱得快發瘋。這些倒是次要,最要命的是小學老師工資太低,一個月上不了6000,還不及當地應屆生工資中位數。 

 人家江蘇經濟發達,哪怕是市郊的房子也得一萬多平。他父母在老家給他安置了房子,賣不掉,即便是賣了也湊不夠房子的首付,畢業多年來小凱一直租房,幾次去女方家,人家也看他不上,婚事拖了又拖。 

 去年,他女朋友考上了研究生,還得三年才畢業。三年又三年,不知感情什麼時候才能有盼頭。他後悔為什麼要衝動考編,搞得現在進退兩難。如果當時進企業,是不是也早攢夠了老本。 

 編制像一堵圍城,外面經歷風雨的年輕人們只有一個共同的心願:上岸,進去過上一種可以看得見的穩定的生活。而身處圍城裡面的人煩惱則千姿百態。 

 巡迴考編辛苦上岸的北方某市直屬行政編史文強這幾年已經看透:考得上又怎麼樣,有些差距天然存在,縱使你奮鬥半生也趕不上人家的起點。一想到此,他總是絕望。 

 以前的史文強沒那麼悲觀,儘管上岸地是十八線小城,他仍能感覺到努力的效果。這裡工作穩定、五點下班、有雙人宿舍、工資加車補每月5000,幾乎是理想工作環境。只是越幹越發現,怎麼站裡輔警開的車都是二十萬的帕薩特,他回一趟家還得轉車再轉車。 

 一次下班團建,他們走到市中心的商場,其中幾個相熟的同事拿另一個開玩笑叫地主。史文強才知道那是人家家的產業。要麼就是家族裡好多經商的,要麼就是二代公務員三代體制內。“小城精英集中在這個圈子”,慢慢了解下來,史文強發現,只有自己最拿不出手。 

 分局應酬也不少,他每次按次序只能坐最末端。沒有熟人照拂,什麼內部消息也不知道。一同進來的同事被家裡“運作”借調進省裡,他蹲了好幾年還沒混上副主任科員的待遇。他的工資買了車就別想房。想同找個體制內對象,人家想要父母也是公家單位的;外面的想找他,他還看不上…… 

 底層公務員的無奈,體制內的迷茫和焦慮,或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圖源iC photo 

 辛酸考公路 

 在沒有獲得令人羨慕的身份之前,考編曾是他們唯一的目標。 

 鑫磊2017年畢業於山西十八線小城裡唯一的一所二本院校,那也是他的家鄉。他一畢業就被老爹捉回去放羊,沒錯,他家開著個羊場,養了一二百隻羊,人手不夠只能現找親兒子出力。鑫磊也不反抗,在完全不知名學校的法學專業唸了四年,最後全系能過法考的人只有一兩個,他完全不抱希望,當律師還不如回村幫襯家裡。 

 小城市找不到合適的工作,鑫磊只能一邊放羊,一邊考編。自學了一年,國考省考事業編,教師銀行三支一扶,軍隊文職國企央企……只要有編他就爭取,可每次總是差幾分上岸。他情緒也越來越波動,經常不和人交流,社交能力也退化,他意識到這樣不行還是得出社會,結果苦於沒有工作經驗,一直找不到合適的營生。他託了朋友,在給一家律所問到了助理工作,每個月工資1900。 

 工作加學習的組合考了一年也不行,依舊差幾分,他不知道到底是差在哪裡。心情也越來越焦慮,幾乎徹底消失在了社交網絡,連朋友信息都很少回。第三年他決定破釜沉舟。問老爸拿了一萬塊錢,自己進縣城租了房子報了班,想著再考不上就徹底放棄。他報了全省最偏遠的地方,利用好性別優勢,只選最小競爭的崗位,拼了,他告訴自己。 

 史文強也有類似的經歷,大學還沒畢業,就已經確定了考編制。並沒有任何人為他指點,是他所學的專業實在太難找工作了——法醫,刑事現場進行司法鑑定的特殊工種,醫學院裡唯一神秘的存在。 

 他來自農村,家裡沒有人上過大學,能給到他有價值的報考經驗。他自己瞎填的志願被調劑來的。當他了解到只有北上廣深極少數商業司法鑑定所有這個崗位,剩下的絕大部分人都進入了政法隊伍中,他不得不提前準備考公。 

 2018年他第一次考,失敗了,為了保留應屆生的身份再戰一年,他不找工作,在學校附近租了房子每天蹭大學的圖書館學習,兩年後依舊沒有什麼結果。問家裡拿錢拿到已經不好意思,他被迫走向社會,找了份政府臨時工且幹著,剩下時間全心備考。海南雲南四川江蘇,只要有崗位他就參加,天南海北各考遍全國,哪裡能上岸哪裡就是他的家。 

 三年,飛全國的機票酒店報名費,粉筆中公華圖培訓費,協議班、衝刺班、面試班亂七八糟各種班,已經不知花費了多少。“那段時間幾乎夜夜失眠,看著同學們都發展的很好自己一無是處”,不安是他考公路上最大的情緒,再考不上他真的要徹底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