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舟子曰 作品

第六十六章,戮行者展修羅相(二)

點星島之外,甚至在距離旭離海域之外都極遠極遠的地方,有一座島嶼,放眼望去,鬱鬱蔥蔥此起彼伏,皆是那蜿蜒縱橫的山林,只是千萬裡的山河中卻無絲毫的人煙行蹤,就連那汪洋之側的岸邊,也根本沒有能夠看見港口船隻的跡象,彷彿與那些個四處散落的荒山島嶼別無二致,可是這座島卻又是那麼的大,似乎不該是無主的荒島才對。

極盡目力自海上看去,無論是穿過了幾層山林樹木的阻隔也仍舊只能瞧見昂然聳立的蒼天巨樹,可是若有人能慢慢地在其間行走,花上個不知有沒有盡頭的歲月,也許就能得見那橫臥在島嶼正中的巍峨山脈,如巨龍盤踞安眠,其上錯落有致,其實擠滿了許多木石屋舍,一座雄城的模樣若隱若現,好似那巨龍的頭顱。

這是一座島,也是一尊不知究竟在此安息休眠了多少年歲的一條巨龍,無人得知在那山林深處自成一脈的人究竟從何而來,又是如何在這與世隔絕之地自在安詳安居樂業,可是既然從未有過多少人能夠發現他們的隱居之處,那麼這一處地方倒也算得上是安寧之地,與傳聞裡的那座蓬萊仙島有些相似,可終究不同。

蓬萊仙島只在傳說神話裡能夠窺見幾分飄渺身姿,而這一座林山島卻是真真切切地矗立在所有人的眼前,即便曾有無數人在其中企圖找到那處隱居之地而最終無功而返,可終究不在故事流傳裡,真真實實。

蓬萊仙島不僅僅是無人能夠輕易尋見,而且想要踏足其中更是難上加難,更遑論進出自如了,當然,這也是神話裡的說法,畢竟在已知的歷史中,還未曾聽說有人真的到過那裡。即便是當年在江湖傳聞中說得頭頭是道的君洛和神器之說,也從來沒有得到過證實,就連君洛本人都從未說過自己真的親身到達蓬萊。

可是林山島隱居數百年以來,即便山外那蒼茫山林危機四伏,暗藏神秘,可卻終究是擋不住那些一心一意探訪汪洋之人。只是最終還是太多的無疾而終,還有更多的一無所獲,而僥倖能夠登上島嶼甚至深入山林去往那座山脈的人,卻都選擇緘默不語,最終反而是那些止步于山林之外的人口口相傳下,為林山島增添多了幾分神秘色彩。

六年前,有一個少年從山脈深處走出,越過了千里山林,走入汪洋,他的身邊,跟著一個女子。

六年後,少年仍是少年,站在橋頭,手中握著長刀。

徐從稚這一路從瀚兌海域趕來,除了在那艘船上之外再未出過刀,即便期待已久與那個人交手,也被他壓抑了下來,因為他知道此時站在自己身前的這個手握紅纓長槍的中年男子有著什麼樣的實力,所以少年寧肯停一停腳步,收回那放眼萬里的視線,只是為了手中那把刀。

他將它放在取自浮山湖竹屋之後的竹鞘之中,他將它懸掛在腰間身側一路同行,他日日夜夜與它為伴,問過春風,邀過明月,最後喝了一罈酒,雖然還是難以習慣那股辛辣滋味,可是不錯,很不錯。

徐從稚轉頭望向身邊,他的視線掠過一處酒樓的屋簷下,掠過一處茶館的屋頂,最後掠過一艘停在溪水中央的樓船甲板上,他輕輕呼出一口氣,微微彎腰,右手抬起橫刀在耳邊,左手並指輕輕一彈,錚然作響。

齊境山倒提長槍,銀白色的槍尖在攬月橋的青石板上劃出道道火花閃爍,紅纓散亂在風中,絲絲縷縷,徐從稚維持著那個奇怪的姿態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竟是將第一次出手的機會讓給了明顯氣勢更勝一籌的齊境山。

齊境山眼裡有些欣賞,可是更多的卻是滲人骨髓的冰冷,彷彿是一頭飢餓了一整個冬季的山林野獸,終於難得地舒展了身軀,露出獠牙,猙獰嗜血。

可是在橋面之上對峙的兩道身影,落在岸邊觀戰之人的眼中,卻另有一番氣象,有人怔怔開口道:“怎麼,有些冷?”

春風帶著暖陽的和煦,自然不會如何生冷,可是那種鑽進骨髓之間的寒冷卻自顧自地蔓延在每一個人的身上,其實更多的,還是眼底心上的感受。

因為徐從稚右腳向後一踏,左腳穩穩立在身前,雙手持刀,這一刻再也不是什麼翩翩少年郎,而是比那野獸還要可怕的猙獰惡鬼,這一刻,“戮行者”又一次站在了那座城裡。

曾經在惡鬼橫行的奇星島上,有一個少年和一位女子在東境最後一處鬼門關之中大開殺戒,屍山血海,斷肢殘骸,也是在那一座城外,在後世稱頌中神秘莫測的所謂“修羅九相”第一次相見。

齊境山自然察覺到了少年的氣勢在不斷攀升積蓄,他冷哼一聲,縱身飛掠,眨眼之間,長槍的槍尖就直直地刺向了徐從稚的雙眼,徐從稚擰轉刀身,雙手手腕一抖,竟是自下而上迎向了那勢如破竹的長槍。以力換力,爭一個旗鼓相當的勢。

齊境山似有所覺,只是手腕輕輕一抖,被徐從稚一刀甩開的長槍已然調轉了姿態,從半空中藉著那一股力道的相撞慢慢將抵抗而來的真氣奔湧卸下,然後借勢自徐從稚身側猛地蕩去,攔腰而至,而早已提著長刀身體前衝的徐從稚便不得已止住身形,只見他右腳踏出,左腳向後劃出一個清晰弧度,攬月橋的青石板路上出現了一道粗淺痕跡,徐從稚雙手握刀,豎立在身前,硬生生扛住了長槍橫掃而來的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