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舟子曰 作品

第六十六章,戮行者展修羅相(二)

距離攬月橋不遠的那處茶館屋簷下,不知何時只剩下了那位隨和儒雅的白衣中年男子,就連始終在茶館大堂內忙活的掌櫃和夥計都早已收拾好了東西趕去那座攬月橋邊佔據一個好位置了,更不用說那些天南海北趕來只為一開眼界的江湖中人,所以中年男子便只能獨自與那早已冷卻的茶盞作伴。

當然,還有腳邊那寂靜無聲的狹長木匣子。

中年男子一手握著空空如也的茶杯,一手伸出撫摸著木匣子那細膩柔順的紋路,他悠悠然抬起頭望向了遠處那早已倒塌破碎的皇城城門,眯了眯眼,模模糊糊地看見了那兩道身影,他突然笑了起來,緩緩起身放下茶杯,低聲說道:“可惜了,少了一罈酒。”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閃爍之間卻是消失得無影無蹤。

與此同時,在那橫跨溪水的攬月橋上,有一個狹長木匣破空而至,穩穩當當地立在了橋頭石柱上,還未等觀望著橋上風景的看客回過神,有一道身影便已然站立在了石柱木匣之上,雙手負後,一襲白衣迎風飄搖,當真是名副其實的神仙風采。

兩岸頓時驚呼聲四起,那些個滿懷期待的看客都嚷嚷起來,興奮地揮舞起雙手,視線再不肯移開分毫。溪水之上的那些樓船甲板上,身份不俗的權貴人物也都向前傾著身子,嘖嘖稱奇,慨嘆不已。

青藤不知何時已經推脫開了那些個趨炎附勢之人的殷勤和奉承,獨自來到了船頭欄杆處,手中端著一個酒杯望向攬月橋上那位絕世高手的身姿,神色閃爍,眼底似乎有什麼多餘的心思在流轉盤旋。

站在石柱木匣上的中年男子自然不會去在意身邊的嘈雜,他神色平靜地等待著,視線落在遠處,在那裡,有人緩步行來,不知何時已是獨自一人。

寬鬆大袖早已緊緊束縛在了手腕上,腰間除了一柄翠綠狹刀竹鞘之外,還有一把纂刻著晦澀紋路的銀質短刀刀鞘,少年也是雙手負後地一步一步走來,走到了橋頭,未作絲毫猶豫地便拾階而上,來到了攬月橋上的正中位置,長身而立。

中年男子嘴角露出笑意,可是眼神之間卻滿是冰冷鋒芒,他輕輕躍下木匣,站在了橋頭臺階上,拍了拍身旁的木匣,然後自顧自走上橋去,有機括聲悄然運轉,在身後響起,隱隱的,似乎還有忍耐許久的嘯鳴聲悠然迴盪。

中年男子站在少年身前,伸出一隻手,語氣平淡道:“雖說這是你提出來的決鬥,不過我也有言在先,我齊境山與人交手,不問生死。”

少年雙手垂落在身側,晃了晃,神色不變地回道:“無妨。”

中年男子望了一眼身邊的酒樓茶館、樓船甲板,微微皺眉問道:“你為何要在這許多人的旁觀下和我打這麼一場架,若是在私底下打一場,你要是輸了也還能留點顏面,當然,更大的可能是輸了便是死了,所以倒也無所謂這些身後名。”

少年搖搖頭,應道:“你一直是這麼多廢話的嗎?”

中年男子認真地看向了少年,再次笑道:“呵呵,你是第一個能在死之前和我說上幾句話的人,”說著,中年男子向後退了一步,有破空聲呼嘯而至,他伸出右手,“我知道你在海上那些威名,也知道你年紀輕輕躋身天坤榜之上不容易,可是,”齊境山握住了長槍,“你不該不知天高地厚地與我交手,何必白白尋死呢?”

銀白色的長槍之上,有鮮豔紅纓刺目耀眼。

少年握住腰間刀鞘,緩緩移動手心,搭在了刀柄之上,冷笑道:“不好意思,我不喜歡和一個馬上就要死了的人的說話。”

齊境山不再言語,似乎也終於厭倦了這些無關緊要甚至顯得幼稚難堪的言語交鋒,他視線緩緩偏移,落在的少年的掌心和那翠綠的刀鞘。

那把長刀平平無奇,可是此時在少年的手下卻多了幾分深邃洶湧的氣勢,齊境山眯起了眼,卻看向了那一把始終安安靜靜待在刀鞘中的銀色短刀,隱隱有些期待。

翠綠竹鞘,有刺耳長鳴陣陣作響,恍若那神話傳說裡的龍吟。

天空之上,雲捲雲舒,天地異象。

樓船上,顧枝手肘倚靠在木椅上,輕聲道:“這小子,好像確實有了些宗師氣象啊。”

屋頂上,不知何時來到此處與周厭於琅並肩而立的程鯉,往前走出了一步,攥緊雙手。周厭雙臂環胸,嘆息道:“哎呀,這下子徹底追不上這小子嘍。”於琅手握長劍,說道:“當年人家就遠在你之上了,如今在海上走了許多年,有此氣象有何可驚異的,你以為人人都和你一樣懶散懈怠?”

周厭撇撇嘴,回道:“說的好像你就比得上他一樣。”於琅不再說話,眼神之中卻沒有絲毫不甘,還有暗暗的喜悅,周厭也重新將視線放在了橋上的少年身上,神采飛揚,也是喜悅。

大道在前,走的遠了走的近了終究是自己的事情,而當初並肩之人,無論是在身前抑或是落在了身後,其實也都無甚關係,只要仍在同一個方向道路之上,那麼,就仍是那同道中人,同行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