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彩胖鸚鵡 作品

第24章 舊樓(24)





"——阿棲怎麼不說話?"




熟悉的聲音貼著他的耳側響起。




溫熱的、好似活人般的氣息拂上晏棲耳尖,一旦發現異樣後,那些偽裝就如同紙糊的窗,無需據開便能知道後頭究竟是什麼。環住他的好像一條冰冷的毒蛇,鮮紅的蛇信和雪亮的獠牙盤桓在他脆弱的脖頸處,做好了準備,隨時會將他——拆吃入腹。




“阿棲想看看棺材裡是什麼嗎?”黎鬱明溫柔地問著。




他徑直無視了李什,任由那憤怒不甘的




聲音迴響在這間屋子裡。晏棲被他牽著,走到了棺材前。




每走一步,他都能聽見心臟狂跳不止的聲音。這聲音伴隨著身後沉穩的腳步聲、角落瀕死之人發出的咒罵,形成了一曲詭異至極卻高/潮迭起的交響樂,盤旋在晏棲心間。




腳步聲停住。樂曲聲萼地中斷,愈發猛烈的心跳蓋過了其他的聲音。




一直握住晏棲的那雙手騰出一隻,隨意按在棺蓋邊緣,而後輕輕一推。沉重的棺蓋驟然滑開, “砰”的一聲,它重重落在地面上,驚起滿地灰塵。




晏棲被這驚天的一聲嚇到了,條件反射往後躲,反而順勢躲進了黎鬱明懷中。他驚愕不已地望著那隻手,已然明白了這絕非正常人會有的力氣。




他想逃避,惶恐會在棺材中看見什麼不好的,比如腐爛的屍體……




儘管內心極力抗拒,視線還是不受控制地望了過去。




——是花。




棺材打開了,裡頭全是花。




這一幕完全在晏棲意料之外,他望向前方,久久沒有動作。




或者說,這副上好的棺材裡裝滿了大大小小的玫瑰,卻都只有兩種顏色。殷紅的血、沉悶的墨,強烈的對比刺激著眼球。




芬芳的花香撲鼻而來,馥郁得近乎要教聞見的人奎息。每朵花都是精挑細選的,層層疊疊的花瓣繁多又柔弱,被棺蓋落地驚起的風吹得紛飛。




紅黑雙色的花瓣交織著紛紛揚揚地灑落,如同下了一場漫天的花雨。這一幕簡直美到了極點。




極端的美麗是會讓人奎息的,晏棲此刻才終於明白了這句話。殷紅的花瓣輕飄飄落在了他的鎖骨處,卻又被那新雪似的肌膚襯得黯然失色。




黎鬱明從始至終都在望著他。




鋪滿棺材的、好似要將人溺斃的玫瑰並未吸引走他的視線,他的視野內永遠只有一個人——晏棲。




打開的棺材如同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開,便再也沒法關上了。




短暫的沉寂後,晏棲胸膛劇烈起伏起來,過量的緊張讓他控制不住張大嘴開始喘息。




“阿棲說過,最喜歡漂亮的東西。”黎鬱明道。這滿棺的玫瑰竟是邪祟精心準備了許久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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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做什麼?”他張了張嘴,慌亂地出聲詢問。




黎鬱明答非所問, "難道不喜歡這些東西嗎?"“阿棲——”他的聲音溫柔得一如棺材裡的花,是能將人溺斃的美好。柔柔地喚著晏棲的小名,親暱至極。




晏棲卻從他始終不變的溫柔中察覺到了什麼。……黎鬱明從來沒有這樣叫過他。




房東叫他時都是連名帶姓地叫,哪怕是上次,將他從秋姨身邊帶走時,也只是喚了他一聲"小棲"。




“阿棲”這個稱呼,只有一個人這麼叫。




晏棲頭腦斷了線,哪怕已經用力攥緊了手,他的指尖還是控制不住地發顛,連帶那條手臂也跟著發顛。




"葉紀明……”他從哆嗦的唇瓣中吐出了這個名字, “你是葉紀明……"




黎鬱明和葉紀明,分明是同一個人!




晏棲終於想明白了這件事,他眼前浮光掠影般回憶起一幅幅畫面。




第一天夜晚時,好心提醒他的男人微微彎著一點雙眼,在不久後於黑暗中給他送來了一支救命的蠟燭。可蠟燭只有在黎鬱明在時才會點燃,他不在時,那蠟燭便怎麼也燃不起來。




從他選擇讓黎鬱明過來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經踏入了這個精心偽造的陷阱裡頭。




安溪發來的短信提醒、陸景同他強調過npc的危險、系統同他說的最後一句話,還有那本損毀的守則。這麼多、這麼多的提醒,他卻始終沒有注意,一意孤行地選擇了相信黎鬱明。晏棲的心重重摔進谷底,沉入深不見底的沼澤。




他忽然不敢回頭去看身後的人了。如果,黎鬱明和葉紀明真的是同一個人..…




那昨天在屋子裡,黎鬱明問他有沒有喜歡的人時,他否定得那麼堅定。李什那些突然的問題和吼出的那句話,在此時迎刃而解。




晏棲從未有過這麼心慌的時刻,他感覺整顆心臟都像被浸泡在了毒液當中,每一下跳動都牽引著劇毒進入心室。他一邊對葉紀明說愛,甚至為了穩住對方,還提出了那個荒唐的戀愛方式。




……一邊又在外人面前否認了他說出口的喜歡。




被背叛的葉紀明會殺了他嗎?




身後的人親暱地擁住了他,晏棲被這突然的動作嚇得失去了所有力氣




,癱軟得甚至無法獨自站立。




黎鬱明含著笑意的聲音問他: “阿棲在想什麼?”這聲音平常極了,和以往沒有絲室區別,語調、嗓音,處處都適著完美。




偏偏是這股極致的完美催生出了強烈的荒誕。




他分明聽見了那個名字,卻一點反應也沒有。眼前混亂的一切和他好像無關,黎鬱明滿心滿眼只有一個晏棲。




晏棲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側過頭,不安的雪白麵龐完整暴露出來,那雙含滿淚水的眼瞧著當真是委屈極了,悽悽切切地望過來,精緻的喉結上下滑動,卻只是從喉嚨裡發出了一聲小小的、如同幼貓般的鳴咽。




像是在求饒,又像是在撒嬌。




更像是鳥雀瀕死時發出的哀鳴。




怎麼會讓它死呢。




黎鬱明望著這雙祈求的眸子,卻沒有放手。他反而收緊手臂,國住了晏棲的腰,神色仍然溫柔,唇角甚至帶著淡淡的笑。




“阿棲想說對不起?"他這樣說, “沒關係。無論你想要什麼,我都會滿足你。只要——”"阿棲是愛我的。"




這幾個字輕極了,卻像一柄大錘,重重敲在晏棲心頭,砸得他耳膜隱隱作痛,舌尖上滾了好幾圈的話最終還是沒敢吐出來。




黎鬱明說,只要他愛他就夠了。可他們都知道,那些傾訴的愛意和訴說的愛語不過是個輕薄到一戳就破的謊話。




黎鬱明卻始終不曾戳破。




晏棲近乎茫然地想,為什麼?




他想不明白。




“阿棲承認了,你是愛我的。”




黎鬱明的目光帶著近乎病態的偏執,他只相信,也只願意相信自己認可的真相。他聲音溫柔地又重複了一遍。




他說話時並未壓低聲音,這些話通通傳進了被壓得喘不過來氣的李什耳中。李什的聲音驟然拔高,恍然大悟地嘲諷道:"你竟然勾搭了npc,難怪你能活到現在……"




“那些問題你都聽見了!"他話音一轉,聲音尖利地嘶吼: "黎鬱明!他騙你的,他說的話都是假的,都是系統給他的人設!”"——他根本就不愛你!"




李什恨到了極點,用盡所有力氣喊出這句話,空曠的房內隱隱傳出回




聲。前面的話被屏蔽了,可最後那句話卻完完整整地傳到了晏棲耳中。




他慌亂至極地抬頭去看黎鬱明。黎鬱明面色不變,仍舊溫柔地笑著。李什在他的背後嘶吼著,卻連一個字也換不回他的動容。




晏棲惶惶然地聽著李什的聲音,一句辯駁的話也說不出來,眼眶盈滿細碎的淚珠,粉白的指尖無力地攥住了不知誰的衣角。




黎鬱明面上的笑淡了下來,看向晏棲,認真道: “他好吵。”晏棲沒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




"我讓他閉嘴好不好?"




晏棲無措極了,在心裡發問:【系統先生,他要怎麼讓李什閉嘴?】沒有回應。




他被黎鬱明發現後,系統便像掉線了般,怎麼都叫不出來。若不是系統商城和揹包還能打開,晏棲這會已經被嚇昏過去了。他疑惑著,只見黎鬱明鬆開了手,靠近李什。李什的嘲笑聲等地小了許多。




——下一瞬,晏棲瞳孔驟縮。




黎鬱明掐住了李什的脖子,線條分明的側臉適著說不出的冷血,無形的陰氣形成了無數道利刃,而李什就在這利刃裹挾下…粉身碎骨。




萬劫不復。




熱血濺得到處都是,天花板、地面、培壁,溫熱的血液混合著硃砂,將整個房間染成了不詳的深紅色。那血甚至流淌到了晏棲腳邊。




也染紅了晏棲的雙眼。一點溫熱的痕跡落在他的臉頰處,他迷茫地眨了眨眼,下意識伸手摸了下。




是血。




他完全被眼前的一幕嚇呆了,腿肚子不住抽搐,濃重的血腥氣息汙染了房內的空氣,他快被這血腥味逼得呼吸不過來了,鼻腔都是這股味道,幾欲作嘔,視覺上大片鮮紅卻更加讓他恐懼。




李什死亡的過程是飛快的,甚至是悄無聲息的,不等晏棲看清便被解決了。可他還是體會到了害怕,彷彿被剝皮拆骨的人是他。




黎鬱明站在滿地血泊中轉身,他的面容無疑是俊美無儔的,眉眼含著濃郁到令人奎息的愛意,唇角還帶著淡淡的笑。身上沒有沾到一點血跡,好似身後的一切與他無關。




他朝晏棲伸手,神情帶上了微弱的期待。這是個邀約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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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這一幕帶給了他極大的震撼感,晏棲控制不住往後退。黎鬱明目光不變,伸向他的手仍舊懸在空中,似乎隨時等著他搭上來。




那充滿愛意的粘稠目光只會讓晏棲想要逃離。




他太害怕了,甚至忘了身後便是那副裝滿玫瑰的棺材,這一退,便讓他的小腿肚驟然撞了上去。晏棲失了重心,身子猛地向後跌。




他的目光隨著身體的跌落而移動著,從那隻骨節分明的手上移,望見了黎鬱明含笑的臉。他分明在笑,但那笑意卻不達眼底。




黎鬱明的眼底只有一片冰涼,雙眸濃黑似墨,好似沒有光亮能投進他眼底。




他的視線持續上移,看見了沾染血跡的天花板。




細瘦的身子驟然跌入玫瑰叢中,花瓣被驚起,又紛紛揚揚落下,灑在晏棲的面頰、脖頸、手背。他被埋進了這堆玫瑰中。




棺材裡暗香浮動,這副棺材名貴極了,木材上能嗅到淡淡的香氣,玫瑰的氣味纏在在裡頭,愈發相得益彰起來。




晏棲卻滿眼都是恐懼,雙手在空中胡亂抓著,自棺材裡坐了起來。他甚至還來不及鬆口氣,一雙冰涼的手自玫瑰叢底下伸了出來,從身後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