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不是木偶 作品

BPD

    “就是一種……”怎麼描述才好呢?長期抑鬱,自殘,無法控制情緒,乃至產生自殺的衝動?不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一種讓我喪失記憶的病。”

    直到某天傍晚他茫然地睜開眼,覺得腦袋木木的,什麼都記不起來。

    他知道自己忘了一些很重要的東西,但就是記不起來——字面意思的記不起來。

    他開始服藥。

    白色的藥片,一把一把吞入喉嚨,連水都不需要。有些很苦,有些沒有味道,有些竟然微微發甜。

    他買了一本厚實的日曆,放在書桌最醒目的位置,並在旁邊貼一張明黃色便利貼,上面只有一個字:撕

    他這樣提醒自己每天撕一張日曆,以此強調當下的日期。不是那一年,不是那一天,是當下,倫敦時間。

    唐蘅說:“不過你別擔心,我那時吃了藥,好多了。”

    李月馳悚然道:“你到底怎麼了!”

    唐蘅沒回答,自顧自地說:“因為我不想忘掉你。”

    他寧願自己清醒時恨他,發病時愛他,也不想某一天忘掉他。

    李月馳的臉上再沒有半分冰冷神情,他直視著唐蘅的眼睛,急促喚道:“唐蘅?!”

    唐蘅搖了搖頭:“你……你讓我自己待一會兒。”

    “不行——”

    “我什麼都不做,”唐蘅擠出一個微笑,“真的,你別怕。”

    房間裡只剩下唐蘅。

    他坐在單人床的邊緣,雙手攥住柔軟的棉被——由於用力過猛,手臂上浮起曲折的青筋。他和李月馳分開六年,便和那種病纏鬥六年,自認為稱得上經驗豐富,百折不撓。

    最壞的時候身體完全垮掉,精神屢屢錯亂,連進食都成了難題,在很多很多個的黃昏裡,他用嶙峋的手抓著聽筒,不停撥打李月馳的號碼。

    等待他的永遠是關機,彷彿電磁波傳去了無人之境,恍惚中他覺得自己窺見死亡的影子,明麗似湖光山色,於天花板一閃而過。

    後來他開始慢慢吃藥,慢慢治療,時間足夠長,藥量足夠大,情況逐漸好轉。讀博士的最後一年,經過醫生的診斷,他停了藥。

    然後到了澳門,還是時常感到低落,但已經不似之前那樣狼狽。情緒不佳的時候,他會抽兩支菸,或者到學校的體育館游泳。他自認為恢復了對情緒的掌控權,他不許自己發瘋,就不發瘋,不許自己崩潰,就不崩潰。

    所以眼下的情形令他有點措手不及,既沒有藥,也沒有刀,他用力地深呼吸,低頭看著自己的胸腔升起來,又塌下去,他希望能將那股熟悉的失控感緩緩排出身體——但是似乎,沒什麼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