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不是木偶 作品

BPD

    這是唐蘅第一次從他口中聽見那三個字——忘掉我。

    不是“結束了”,不是“你滾吧”,而是——忘掉我。他知道這只是一種修辭,目的大概是叫他放下過往種種糾纏——忘掉你?唐蘅渾渾噩噩地抬起頭,注視著李月馳的眼睛:“我差點就,真的能忘掉你了。”

    李月馳說:“那很好。”

    “不……不好,”唐蘅用力咳了兩聲,覺得有根鉗子伸進喉嚨,把聲音一寸一寸扯出來,“我說的‘忘掉你’,是,字面意思的‘忘掉’。”

    李月馳愣了剎那,神色微變。

    “就是,我記不住你了,知道嗎?”唐蘅低頭盯著自己蒼白的指尖,“有一天我睡了一覺,醒來就不記得你了。我也不記得我會彈吉他,因為我的手指已經沒有繭子了,我說不出自己在哪個學校唸的本科,說不出我家在什麼地方……李月馳,我差點把你的名字也忘了。”

    李月馳狠狠摁住唐蘅的肩膀,表情變得很可怕:“這是怎麼回事?!”

    “他們說這是一種病,”唐蘅恍惚地回憶起當時的情景,“但我不同意。”

    那個滿頭金髮的醫生說,這是一種病。唐蘅已經想不起對方的性別,記憶裡只剩下一抹晃眼的金色。在安靜的診室裡,他避開對方的眼睛,盯著那抹金色說:“我不相信。”

    他不相信那是一種病。再具體點,bpd。

    borderline personality disorder,維基百科把它翻譯成邊緣性人格障礙。

    tang,你需要服藥。

    ——服藥能把病治好?

    我希望如此。

    ——把病治好,我就不會想他了?

    你就不會痛苦了。

    ——但我痛苦不是因為我生病。

    因為什麼?

    ——因為他。

    他拒絕服藥,開始在無法集中注意力的時候瘋狂抽菸,並且到亞超買了一把小刀——削水果的摺疊小刀,銀色刀身,其貌不揚。他清楚記得那種觸感,大概生產商並未考慮削果皮之外的用途,故而刀尖十分鈍厚,刺破手心的時候,傳來一種涼而硬的痛感,緩慢且細膩。他順著掌心的紋路劃出一道傷口,鮮血汩汩而下。很久之後他陪付麗玲到普陀山旅遊,路邊擺攤算命的老頭攔住他,端祥他的手掌,感嘆道:“生命線整齊,清晰,你起碼健康活到八十歲。”他笑了笑,遞給對方兩百塊錢:“借你吉言。”

    那是很多個深夜裡,他用那把小刀留下的痕跡。生命線?那時他只想快點死掉。

    “唐蘅!”李月馳扣著他的肩膀,力道大得他擰起眉頭,“你說的是什麼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