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曲有銀票 作品

第57章 進宮

    貴妃張了張嘴,臉上神情堪稱精彩:“齊姑娘真是……識大體。”她僵著臉,又捏了話去問司瀅:“那司姑娘呢?可也曾聽廠公提起過陛下身子欠安,需多尋些能人進宮照護?”

    司瀅不傻,這話裡藏著索子,她聽得出來。

    於是起身,也是必恭必敬地答:“不瞞娘娘,家兄忙於職事,相認後我兄妹二人聚少離多,未曾聽他談及署上的事。但臣女雖愚鈍,亦聽過聖人有言,道龍體乃是國之根本。如今蒙娘娘高看,倘使不嫌臣女粗鄙,臣女亦願意留在御前聽使喚。”

    這下好了,一個二個都樂意留下來。

    貴妃扽著手裡的帕子,嘴角要笑不笑地掀起些:“豈止本宮瞧得入眼,你那個蒸敷的藥袋子,陛下可還用著的。”

    她這番陰陽怪氣,最終被皇帝又一輪咳喘的發作打斷。

    久病之人,孃胎裡帶出來的毛病一發作就難能停歇,從上午折騰到臨近傍晚,皇帝才慢慢平復下來。

    而司瀅與齊湘,則按貴妃胡攪蠻纏般的提議,勉為其難被收用在御前。

    齊湘之父遠在寧州,有些事尚可自己作主,而司瀅的去留,則還問過楊斯年。

    對此楊斯年並無二話,只道能為萬歲爺侍疾,是胞妹的榮幸。

    雖是御前伺候,但二人的宿下,卻安排在貴妃的棠明宮。

    既然人是她召進來的,那麼安排在她宮裡住,正好能在名義上避嫌。

    對司瀅來說,似乎每回進宮都沒好事,這回留下來,倒有一種懸在脖子上的劍終於斬落的感覺。

    於楊斯年來說,大抵也是這樣的。

    兄妹二人找了個機會見面,司瀅惴惴地喚:“哥哥……”

    楊斯年寬她的心:“別怕,到宮裡也好,咱們兄妹每日裡還能多見兩面。”

    司瀅點點頭。

    怕她是不怕的,哥哥是司禮監掌印,宮裡尋常妃嬪見了也不敢給臉子,更何況宮女太監?

    兄妹二人敘一場話,司瀅把進宮的始末都說了個清楚,末了猜測道:“貴妃娘娘……其實也不願我們留下來,是麼?”

    提起貴妃,楊斯年輕描淡寫地笑了笑:“無知妄作,蠢人總有蠢計,非要上趕著找不痛快,由她去就是,有她出洋相吊頸子的那天。”

    天低雲暗,葉片被風吹到司瀅肩頭,楊斯年替妹妹把葉子摘掉,低聲道:“我原還一心說別人,總怕你受謝府牽連,卻忽略了自己這頭……”

    沉吟著,嘴角縱起些苦笑來:“這回,真真是我帶累你了。”

    “是那些怪人的錯,哥哥別這麼說。”司瀅出聲安慰著,又揣測著問:“是陛下想把我扣在身邊,牽掣哥哥?”

    再不想承認,卻也只能點點頭,楊斯年眉間打起褶:“陛下天生是位多疑之人,加上即位後權柄便不穩,那份疑忌便愈是無處不在。先前我孤身一人不必太過提防,可眼下有了你,他自然想我為上賣命,永世不生二心。”

    所以司瀅想對了,皇帝之所以‘無奈’地留下她,對哥哥是為籠絡,更是約束。

    宮裡像個龐大的花園子,跟宮外是同一個日頭,同一片天。

    在宮裡要守規矩,但除了皇帝,哪個也不敢使喚新來的兩位御前女官,就連說話都賠著小心。生怕哪天搖身一變,就成了哪宮的主子。

    司瀅與齊湘手頭的事也輕省,不過是伺候皇帝餐的藥食,擔著典藥典膳的職,連上夜都不用,到點了就回棠明宮安置。

    皇帝也講禮,從不單獨與她們哪個相處,幾時身邊都圍著太監宮女,偶爾敘幾句閒,也是光明正大不避人的。

    這日下了值,司瀅回到棠明宮,在自己的寢房門外,碰見剛好逛過來的齊湘。

    入宮數日,她們雖然住得不遠,也在同一個值上,但還沒怎麼說過話。最多就是相互搭把手,再回遞個笑,有如君子之交。

    “齊姑娘。”司瀅笑著與她打招呼。

    “司姑娘。”齊湘也笑了笑,再朝她後面看了看:“你身邊那位小宮人呢?”

    說的是貴妃指派的宮女,一從皇帝身邊離開,就會圍著團團轉。美其名曰服侍她們,實則相當於監看。

    司瀅說:“我突然想吃百合粥,便請她替我去膳房討一碗來。”

    齊湘走近些:“巧了,我旁邊的也不在,替我到尚衣局取衣裳去了。”

    二人相視,會心一笑。

    於司瀅來說,齊湘同她初見的印象不大一樣。

    但略想想也能理解,那時候剛相看完,又逢相看對象大大咧咧說了出來,換誰都會羞而遁走。

    難得獨處,齊湘也不囉嗦,開口便說起貴妃來。

    “我父親掌著寧州,上馬管兵,下馬管民,亦曾立過戰功。她西寧侯府有什麼?一個侯爵的空殼子麼?如果拿她跟淑妃娘娘論,她左不過佔了個嫡女的優勢罷了。”

    齊湘就事論事,雖說著父親手中權勢,但也並無貴妃那股子傲氣。

    如今後位空懸,而齊總兵是國之良將,亦是天子近臣,以她的出身與賢名,是能當皇后的人選。

    而她提及的淑妃,便是皇長子生母,國公府那位庶女。

    若非一個庶出的身份攔著,憑那份育嗣之功,是有望直達後位的。

    齊湘再度提及貴妃:“她這回假大方,替陛下牽線分憂,如今我當真留下來了,她近些天怕是連飯都吃不下,一門心思想著,到底怎麼能把我給攆出宮。”

    又不無諷刺地笑了笑:“光桿子一個杵在四妃之首的位置上,她心裡想必虛得很,但削尖了腦袋想懷龍胎想晉位,恐怕也沒那麼簡單。”

    這話,司瀅深有同感。

    皇帝身子不好,以前只是從人嘴裡聽說,但這幾日侍奉下來,才真真知曉了,這位萬歲爺的身子到底差到了哪樣地步。

    就算不提他每日湯藥進著名方補著,病還總是復發,單說皇淑妃之後也有御幸,但並無人傳出過喜訊,便能料想他身子虧空,再難得子。

    二人走進司瀅的房室,泡茶費時,司瀅便削了一碟金黃的桃塊。

    她把籤子遞給齊湘,一笑:“我哥哥給的。”

    齊湘道過謝,拿籤子紮了幾塊吃,說很甜。

    她不止有美人尖,笑起來時眼睛更彎得像月牙,與剖析貴妃心思時,是不一樣的純真。

    閒話幾句,司瀅問道:“齊姑娘可曾想過,該要如何出宮?”

    對此齊湘倒很樂觀:“放心吧,不想讓我留宮的大有人在,我等他們動手就行。”

    說著嚼嚥下一塊果肉:“況且我爹早說過,擔心我會被充了後宮,所以才急著給我物色夫婿人選,沒成想,到底沒躲過。”

    這麼一說,登時讓司瀅想到了陸慈。

    也不知這二人當時相看,知不知道彼此的身份。

    不過聽她的意思,這回答應留下來,應該也是好好忖過當中的事。

    比如與其被動提防充後宮,不如直接受了貴妃的‘好意’,總好過哪天直接下旨,到時才半點都沒得轉圜。

    正思索時,又聽得齊湘壓聲:“我猜,楊廠公與謝大人,應當已經在想法子接你出去?”

    見司瀅望來,她把玩著手裡的籤子,嘆一頓氣:“不瞞你,我確實愛慕過謝大人,其實不止我,我認識的好些人都對他動過心。但當時他說心有所屬,我還以為是指徐貞雙,想著他是個痴情長情的,慢慢也便勸得自己淡了心思。”

    說罷,又提起眼來笑:“所以放心,不管你跟謝大人有沒有那層關係,我也不會對你有什麼敵意,更不會聽貴妃挑撥。”

    這樣開誠佈公,司瀅故作認真地想了想,很快也翹起唇道:“你放心,我也不會因為陛下跟你多說兩句而吃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