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四木 作品

第106章 前路

    何況皇上雖偏愛信妃,但萬幸對兒子上並沒有露出什麼偏心來。並不是有了小兒子,就將之前的兒子都不作數的做派。

    並沒有太宗那般,宸妃海蘭珠產子就視為瑰寶大赦天下,而其餘兒子就跟天下旁人一樣芸芸眾生的區別對待。

    俱太后所知,皇上剛給弘曆和弘晝挑了各自的師傅,都是博學大儒。

    尤其是弘曆的師傅,皇上居然點了徐元夢。這位論官職或許比不過現在鄂爾泰張廷玉等人,但他資歷甚老,康熙爺當年就點他做皇子師傅,他在康熙爺一朝教過兩位皇子:一位太子胤礽,一位就是四阿哥胤禛,是當今的皇帝!

    看看人家的學生,真是貴精不貴多。

    其中先太子,康熙爺早些年可是親手教導的,那是他看的眼珠子似的寶貝兒子,能讓徐元夢做帝師,可見這人才學如何出挑了。

    徐元夢是他給自己起的漢名,其實他本人是正經滿洲上三旗舒穆祿氏出身。

    徐元夢和張廷玉達成過一種相互成就,兩人都在翰林院待過,翰林院是雙語考試,滿語漢語都要考:徐元夢作為滿人,考過漢學第一名,張廷玉作為漢人,考過滿學第一名。

    正是位才高又簡在帝心的帝師。

    不止弘曆的師傅,弘晝的師傅也是皇上精心挑的,正是上任科舉的會考官吳襄,在做科舉考官前,他在做總編,編纂作品為《聖祖仁皇帝庭訓格言》——皇上登基後口述先帝爺教育諸子的庭訓,由吳襄負責彙編,能接這份工作,足見學問優長,皇上親口贊過他文章大雅。

    只看這兩位師傅,就知皇上對兒子們都是極上心的(弘時也已經被太后排除在外了,他的師傅已經致仕養老去了),正如方才皇上扶著她的手臂說的那句話了:“皇子倒也罷了,將來前程總要靠自己掙。”

    皇上的基調已經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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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妃晉貴妃的旨意,於六阿哥洗三的後一日就有明詔頒佈於世。

    九爺跟十爺是一起聽說的。

    因九爺回京第一日要面聖,第二日要繼續面聖參加六阿哥的洗三禮,所以一直盼著他回京的十爺好些話都沒來得及跟他說。

    等六阿哥洗三的後一日,十爺索性來到外事衙門,聽說九哥正在盤點庫房就更滿意了,連忙過來尋他笑道:“這些日子我想弄些新鮮的西洋玩意兒都只得自己去逛西洋商館了。不比你在這兒主事,我來去自在,想要什麼就找你開口了。”

    九爺聽得納罕:“怎麼,難道肅毅伯府怠慢你了?按說不應該,老肅毅伯不是個倚老賣老的不說,姜圓更是個圓不溜丟跟誰都好的脾氣,況且咱們兄弟一向好的人人都知道,難道你來要點什麼玩意兒他們會不給你?”

    這外事衙門的庫房跟別的部門還不同,基本沒什麼公家財產,一般都是各國的西洋商人送來的樣品還有各色孝敬。

    自阿芙蓉事件後,九爺也小心了,再不肯只看商單描述,凡有吃用的東西入京,都要留下一個樣品,哪怕都是西洋香水,但批次不同,他也要每回留下一樣做憑證。

    這些東西並非公家銀錢,姜圓代管著外事衙門,能做好人應當做才是,如何不給?

    十爺擺手笑道:“並不是他們不給,只是九哥不在,我不願尋旁人。何況肅毅伯府,不但得皇上重用,宮裡還有個娘娘,少沾惹吧。”

    九爺就笑了:“十弟,你現在竟也老成起來?”原來總覺得他最無遮攔最莽撞的。

    正說著,外頭跟著九爺的心腹太監就來報信,說是宮裡最新傳出來的消息,還熱的燙手:“皇上下旨封六阿哥的生母信妃娘娘為貴妃了。”貴妃位尊,宮中若只有一個貴妃時,往往連封號也略去不叫,只稱呼貴妃。

    “貴妃?”這就升貴妃了?九爺十爺都一陣驚詫。

    他們是經過先帝爺年間的,知道妃嬪晉升有多難。

    皇子剛滿三日就升貴妃,可見皇上多怕委屈了信妃,不,貴妃母子了。

    揮退了下人,十爺不由跟九爺咬耳朵:難道咱們愛新覺羅家是情種繼承皇位制不成?

    九爺險些沒笑翻過去:剛才還覺得十弟經了些事兒,不復當年有啥說啥的愣頭青,這會子卻又說出這話來。

    但九爺自己就是個嘴上不怎麼修德的,膽大包天開始跟十爺道:“那咱們皇阿瑪豈不是愛新覺羅的反叛了?”

    私下嘴過兩位皇帝,九爺也心口亂跳,很快換了話題開始邀請十爺一起挑禮:“萬壽節的禮你府裡備齊了嗎?若有一二不足的,或是要湊吉利數目少兩件的,就只管從我這兒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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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曆這些日子心緒起伏跌宕。

    先是皇上給他指了一位正式師傅——原本他跟弘晝也有好幾位教書師傅和教習騎射的諳達,但跟徐元夢這位重量級老先生來說,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

    這之前可是皇阿瑪的老師!

    這其中寓意由不得弘曆內心不激動。直到弘晝也得了做過會考主考官的師傅才讓弘曆內心稍平靜了些。

    剛覺得皇阿瑪甚為看重自己的弘曆,沒激動幾天,就聽到了宮中的喜訊:信妃生子,六弟出生了。

    弘曆立刻五味雜陳起來:是個弟弟啊……若是個妹妹再得寵也無所謂的。

    偏生是個皇子。

    偏生是個跟自己一般,額娘是滿洲大姓出身的皇子。

    弘曆為六弟的出生心情複雜了不到一日,就有另一個叫他更復雜的兄弟出現在眼前,三哥弘時回京了。

    雖說在養心殿皇上吩咐弘時回去見一見弟弟們,但弘時並不想見。

    對弘時來說,認清自己將來做不了皇上,與毫無芥蒂轉換態度討好弟弟們之間還是有鴻溝的:要知道弘時原來可都把這倆弟弟當成跟隨自己的小弟看待,這會子要他樂呵呵接受將來這倆弟弟可能會有一個坐在龍椅上,而自己在下面跪著,最好提前矮下身段討好,弘時還是做不出。

    於是弘時也沒有去上書房看弟弟們,也懶得將從廣州港上帶回的各色土儀分了做人情,他深覺回宮見一回皇阿瑪真的好累,索性直接回去躺下補覺了——他驟然體會到了絕了儲君希望的一樁好處,那就是輕鬆。

    凡人情百事上,他不想應酬了就不幹,又能如何?皇阿瑪不喜?沒關係,皇阿瑪已經很不喜自己了,也已經把他踢出了候選人,甚至一月後他就好再次離京不見這些人了,那他還擔心什麼,擺就是了。

    倒是把皇上的言行奉為圭臬,行事不敢出絲毫差錯的弘曆,聽聞三哥回來了,要守著弟弟的本分趕著去拜見,還叫著不太情願的弘晝一起。

    這一見彼此都覺得極為陌生。

    九爺看弘時沉穩了,弘時看兩個弟弟也是同樣的感想:這兩個已經不是當年他割麥子,他們只能跟在後面撿麥子的小孩了。

    甚至弘曆還熟練地居中穿針引線,先笑問弘時廣州風物港口習俗等事兒,遞給了弘時好幾個能打開話匣子的話題,讓三個頗為生疏的兄弟,也說了一刻鐘的話。

    這個時長在外人看來,也算是兄弟和睦了。

    且弘曆還精於見好就收,卡著弘時快要不耐煩之前道:“三哥遠行歸來,必是累了。弟弟們不敢叨擾了。”又拱手道:“原該給三哥接風洗塵的,只明兒還有六弟的洗三,倒是怕三哥歇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