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四木 作品

第94章 探望

    覺爾察氏看著女兒,不由感慨道:“娘娘入宮三年,真是長大了。”

    姜恆起身挽著覺爾察氏的胳膊,邊走邊道:“其實我還有一事,想讓阿瑪費心,又怕阿瑪不願意。”

    左近無人,覺爾察氏就笑道:“你這孩子,要什麼就直說,還拐著彎先激你額娘不成?你只管說,家裡還能不上心?”

    姜恆便道:“還請阿瑪找兩個妥帖的,親手給人中過痘的老大夫。”

    覺爾察氏一聽這話,驚得腳步都停下了,連聲問:“是宮裡太醫有什麼不妥嗎?要說種痘,只怕外頭大夫都不如宮裡太醫拿手。”又道:“公主便是長大了要種痘,也得七八歲上了。娘娘現在就要找老大夫做什麼?”

    皇子們種痘多是六歲。

    年齡再小的話,怕孩子體弱撐不過去,但要是到了十歲以上,一旦發熱就易燒傻燒出毛病來:這會子大夫們已經發現,高熱對大人來說,似乎更加兇險。

    譬如水痘等在孩童時較容易好的痘疹,成人得了卻更險,甚至多有為此高熱驚厥而死的。

    孩子在某些方面,具有比大人更強悍的恢復力和生命力。

    於是經過幾十年的摸索,宮中種痘的年紀,就定在了六七歲上。

    公主一向被認為較皇子更體弱,若要種痘更要晚兩年,有的就索性報了體弱不種痘怕破損顏面。

    而姜恆是一定要給敏敏種痘的,天花這東西,一旦染上就是九死一生,能提前預防當然要預防。

    但如今宮裡種的還是人痘,多是用得過天花且倖存下來的人身上取下一點豆痂,再經太醫院秘法制成熟痘,再進行種痘。

    呵護備至的宮廷中,皇子種痘,十中能活九——在這個時代的天花防疫中,自然是了不起的成就了。這會子世界各國還都在學大清呢,比如先帝二十七年,沙俄就派人來專門學痘醫,之前法蘭西的國王路易十四,也特意寫信跟康熙爺討教這方面的經驗。

    但十分之一的出事率,在姜恆看來,還是太高了。

    她明明知道更安全的牛痘。

    且牛痘並不需要她有多麼強大的醫學知識,牛痘更像是大自然的饋贈。

    牛會生一種牛痘瘡,還多是在奶牛的乳腺處,若是擠奶工感染了牛痘瘡,雖也會又很輕的症狀,但並不會危及生命,基本幾天就沒事了。但從此後,卻可以免疫天花!

    這還是在未來英吉利偶爾發現的,之後英吉利就由人痘改為廣種牛痘了,天花的傳播率就此大大降低。

    姜恆想:英吉利的阿芙蓉不能進大清,但牛痘很該進來。

    只是她在宮裡,除了餐桌上,根本見不到牛。

    於是只好提前幾年就拜託阿瑪額娘去給她找點生痘瘡的牛。

    她還是假託西洋書上看到的,說種牛痘跟人痘一樣能預防天花,但看著覺爾察氏驚詫的臉,姜恆就苦笑道:“額娘知道我為什麼怕阿瑪不肯應了吧。只怕他覺得我胡鬧呢。”

    覺爾察氏心想,把牛生的痘種在人身上,可不是胡鬧嗎!

    但看著女兒的臉,她又有些說不出,唉,剛當孃的心就是這樣吧。什麼稀奇古怪的偏方,只要對孩子好,都想著試一試。

    橫豎時間還長,就先順著女兒的話,去找兩個老大夫,再去找點什麼痘牛看看。

    哪怕覺爾察氏心裡這事兒根本不可能行,但想著女兒在宮裡憋悶,也就心軟了,就當哄哄她也好。

    姜恆看著覺爾察氏的臉,就知道額孃的心思。

    但也不急著辯解,只要家裡能替她找到人和牛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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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正月初五迎財神的日子,宮裡的宴席也就漸漸少了起來。

    每回過年,真是從宮裡到各王府,都是人倦力疲。

    姜恆也就知道為何不出正月都是年了——起碼於宮中和王公貴族府上來說,要趁著年後癱著歇一歇才好。

    據說正月裡,民間是連討債都不討的。

    十三爺也只有這幾天能在府裡多待一會兒。

    平素十三爺在宮裡的時間,絕對比在王府里長,基本上一年裡有小半年,連夜裡都要歇著宮裡。

    但十三福晉從不抱怨。她是個知足的人。

    經過先帝爺時府裡的低潮,這會子怡親王府的忙就是甘之如飴的,是被人尊重著被人看得見的。

    十三福晉至今還記得,先帝四十九年的時候,內務府送來十三阿哥府(那時十三爺沒有爵位只好這麼渾叫)的綢緞、炭火都次於外頭官用的。

    最惱人的還是送來的金子,都只是粗煉過的,一點兒也不純。

    國庫的金銀,可是要經過七八道工序,最終將鉛金銀或是汞金銀的雜質再敲煉了去,最後才將成色的好的金銀入庫。

    可內務府當時就敢送摻雜著鉛汞的半成品金銀到十三爺這裡湊數!

    重量是一樣,其中少了的金子自然就到了內務府的腰包裡,這樣的金子再送去相熟的鋪上傾金銀錁子,別說什麼分量少了的話,根本就拿不出手去,只怕讓人背後笑話死!

    那時候十三福晉還得遮遮掩掩地將成色極差的金銀送出府去,假託奴才的名兒重新花費煉了,才好使用。

    這種零零碎碎受得氣,說起來都說不完。

    故而皇上登基整頓內務府的時候,十三福晉聽了是很趁願的。

    然就算痛恨那段日子的十三福晉,也不得不說,沒有那段磋磨,或許就沒有現在的夫君。

    皇上如今待怡親王府實在是好的沒有邊兒,旁人說一句‘當今隆恩浩蕩,千古之未有’是虛言捧皇上,但在怡親王府看來,卻是一句實話。

    但就算這樣,十三福晉私下裡看著,自家爺真是沒有一點作威作福的樣子,就是那麼從心裡捧出來,一切為著皇上想。

    有一等官員,將國家的銀庫看做是自己的,想掏就掏昧起來沒個夠,但十三爺又是另一種意義將國家的銀庫看做自己的,打心底裡用心充實,變著法掙錢,比對真正的自家庫房還上心。

    於是十三爺謹慎,她比十三爺還謹慎,輕易不肯應人的懇求的。

    正好這兩日十三爺在家多,福晉就跟他說起年節下府中家務事——藉著過年正經的走親訪友拜會之時,來怡親王府套交情求情求事兒的簡直不要太多。

    這回夫妻對坐,十三福晉就先挑最要緊的說。

    “輔國公府上門了好幾回,想從爺這兒求情。”

    這輔國公府,正是說閒話的覺羅氏的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