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行月 作品

第 40 章 琴溪山莊十九





於是只能攪碎他的識海,將他的記憶銷燬,控制他的神智為自己所用。




空氣沉悶,雲念再看向徐從霄時,心底說不出什麼滋味。




她對這位大師兄其實沒什麼感情,畢竟沒有見過面,原書中關於他的劇情也很少,多是從扶潭真人的口中說出。




但她拜入踏雪峰五年,扶潭真人便唸叨了五年,就連清冷高傲的四師姐提起大師兄,也會軟了姿態。




徐從霄身兼玄渺劍宗刑律司執事一職,長相粗獷,不笑的時候有些駭人,看似古板嚴厲。




實際上只要私底下撒個嬌認個錯,他一準放水,對待弟子們頗為照顧。




大道堅定,七十五歲便悟了劍心,一百歲入化神,只差一步便能步入大乘。




扶潭真人找了他十五年,時間長到,雁平川這個地方已經成了踏雪峰提起來便會沉默的存在。




刑律司執事一職一直為他空著,即使魂燈已經熄滅,只要沒找到屍身,所有人都不認他死了。




這麼一個心向大道前途坦蕩的劍修,本來應該在修行路上順遂,成為拯救黎民百姓的人。




卻被人生生碾碎識海,像個傀儡玩具一般毫無意識地活著,成為他人的殺戮工具,雙手或許沾滿鮮血。




雲念呢喃道:“……大師兄這般純善的人,若清醒過來後會瘋吧……”




誅心比殺人更具毀滅性。




讓一個濟世救民的劍修成為與妖魔等同的孽障,滿手無辜鮮血,摧毀他的道心,比殺了他還令人難以接受。




少年覺察出她低沉的情緒,輕聲安撫道:“師姐,既然找到了大師兄,一切便還有挽救的機會。”




畢竟徐從霄沒死。




沒死,便能救。




雲念深呼吸,緩了緩有些鬱結的心情。




她問皇后:“您說師兄變成這樣是因




為那兜帽人,師兄究竟是發現了什麼,才會落得個這般結局——不,不對。()”




雲念忽然想起系統之前與她說的。




徐從霄本來是要去南泗城除妖的,卻不知為何來到了雁平川。




系統補充:【難道……是追著那兜帽人來的?】




興許還真是。




那兜帽人是個組織,當初在南泗城外的不舟渡抓了僅剩的三隻金尾鶴。




近一百五十年間頻繁有劍修失蹤,最早的失蹤案就發生在南泗城,有目擊者稱抓人的兇手身上戴著刻有金尾鶴的令牌。




一切都與南泗城聯繫起來。




徐從霄當時身肩重擔奉命前往南泗城捉妖,不可能毫無理由擅離職守,跑來雁平川除妖,說明他是發現了什麼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比躲在南泗城的那隻妖威脅更大。




【會不會與劍修失蹤案有關?這件事與那兜帽人有關係,而你師兄除妖之時意外發現了真相,便追著來到了雁平川……】




然後……




就成了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而且……




雲念看向謝卿禮和皇后。




兩人都沒言聲,兩雙烏黑的眼眸安靜望著雲念。




雲念問:南域謝家到底在哪裡??()_[(()”




她直勾勾盯著謝卿禮的眼睛。




謝卿禮垂了垂眼,道:“南泗城。”




果然,果然在南泗城。




南域謝家。




當世機關術第一的大家族,建派已經五千年,比裴凌的裴家還早,是當之無愧的元老世家。




但門生並不興盛,南域謝家之所以能存在這麼久,實際上與他們隱居的生活方式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這幾千年他們很少出世,也無人知道他們藏在哪裡,只知道南域謝家在南方,想請他們幫忙做機關需要提前到指定的暗樁留信,而且謝家接單全看心情,他們不缺錢,興許百年才接一單。




這麼一個隱居的世家,上一次在江湖上露臉還是三百年前,原來……已經滅門了嗎?




雲念胸口堵的慌,這一樁樁事情壓的她喘不過氣,有一隻手在背後佈局,而他們竟不知不覺早已入局。




“師姐,你別害怕,我會保護你——”




“你難道不該保護你自己嗎?”




雲念聲線陡然升高打斷了他的話。




少年一言不發。




“我面對的敵人只有皇帝和傀儡師,可你不一樣,你知道那兜帽人的身份嗎,你知道他的修為多高嗎,你知道那組織有多少人嗎,你知道他還布了什麼樣的局嗎,你知道他在琴溪山莊的哪裡嗎?”




雲念一句接著一句:“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他為何要害你,你躲了這麼多年,在你弱小時候他都沒出手,偏偏等你進入翠竹渡得了裴凌前輩的指點,取了天下第一名劍碎荊,修為更上一層之時才出手。”




“你能聽懂我的意思嗎?說明他也是剛發現你的身份,就在你




()從翠竹渡出來後!你進入翠竹渡……是不是知道自己若是取了碎荊一戰成名,此事必定沸沸揚揚,他定是能聽到。”




雲念也是才想明白的。




謝卿禮在以自己為引誘蛇出洞。




所以這麼多年他不改名字,頂著謝卿禮這個名字拜入玄渺劍宗參加故陵劍墟。




他明明知道得了裴凌的指點,取得碎荊後他會在仙門揚名。




他明明知道有人一直在找他,卻不改名字不做遮掩。




雲念別過頭努力平穩自己的呼吸。




那股鬱結之意堵的她呼吸不上來。




她不敢想,若是她不在謝卿禮身邊,他只有自己一個人,一個人面對一個龐大的組織,面對一個劍道大能,面對一個滅了他滿門殺了他阿孃的人。




以身為引,誘敵主動現身。




他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頂著一身隨時有可能逆行的經脈,或許哪天死在哪裡都沒人知道。




一雙手臂自身後環上,清冽的氣息鋪天蓋地湧來,她被自後攬入透著寒涼的懷抱。




他的懷抱很寬廣,將她完全包攏,自身後看不出來一點她的身影。




高大的人總是自帶壓迫感,可他每次抱她,只有數不清的珍視與柔意,會刻意收起來自己渾身的利刺。




“師姐。”




他單膝跪在她的身後,毛絨絨的腦袋靠在她的肩膀上,唇瓣貼著她的耳根。




“我現在有你了,你會一直在我身邊,所以我會努力活下去。”




雲念沒回頭看他。




她只是問:“沒有兩全的法子,可以讓你不要面對這麼多危險嗎?”




謝卿禮抱緊了她。




“沒有。”他的聲音很輕,“沒有法子,我只有這一個辦法了,我必須要找到他。”




“死的不僅是謝家,這背後牽扯的是上萬條命,這些亡魂壓的我喘不過氣,我便是死也要拉著他同歸於盡,可我什麼都查不到,我只能等他主動來找我。”




“裴凌前輩與我說,他在飛昇之時看到了足以毀滅我們所有人的天命,我是破局的關鍵,而你是我的轉機,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說這番話,但他說的天命……或許與那人有關。”




他只能想到那個人。




他還要找到裴凌問清一些事情。




可他不知道裴凌被困在哪裡。




他雖然強大,但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但他會活下去。




“師姐,我們都不會有事,你信我。”




他越抱越緊,懷裡的少女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皇后也沒說話,唇角掛著笑看著相擁的兩人。




她很欣慰,在這世上謝卿禮還有在乎的人。




如此,她見到阿姐之時也能跟她說一句,她的孩子如今過的很好。




修為數一數二,聰明又果敢,長的俊秀如謫仙,還有了能保護他的師門,有了並肩作戰的夥伴,有了喜歡的女子。




有了




活下去的盼頭。




雲念掙了掙(),少年的懷抱鬆了些許。




她從他的懷中鑽出來。




雲念站起身(),謝卿禮仰頭看她,果不其然看到她的眼尾微紅。




他這師姐共情能力太好,會心疼身邊所有親近的人。




她朝他伸出手,眉頭皺起有些微兇:“我現在沒功夫搭理你,回去再找你算賬。”




其實一點也不兇,像個小貓。




很可愛。




謝卿禮心上那些惶恐心疼忽然散去,難言的滋味裹滿整顆心,肩上一直託著的重擔輕了許多。




他伸出手握住了她:“嗯,師姐回去找我算賬。”




少女將他拉起來。




謝卿禮垂首看只到他肩膀處的人,笑盈盈道:“想怎麼算賬都行。”




明明很正常的一句話,從他的口中說出,放輕的音量,拉長的尾音,清冽又綿意的少年音,為這句話疊了些說不清的韻味。




頗有當男狐狸精的潛質。




雲念思緒有些跑偏。




少年笑了兩聲:“師姐,你在想什麼?”




他們還握著手,雲念沒鬆開,謝卿禮也沒鬆開。




雲念有些不敢看他,耳根有些酥麻,他的話像是貼著倒灌進來,趁自己露出異樣前她連忙甩開了他的手,看也不看從他的身邊走過。




又聽見身後的人笑了聲。




雲念咬牙,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




沒有一點威脅力。




謝卿禮頗為給面子地收起了笑意。




“阿禮可不能這般逗雲姑娘了,會把人逗跑的。”




溫溫婉婉的女聲,是皇后。




皇后一臉笑意,雖然面色蒼白如雪,但因為在笑便多了許多生氣。




謝卿禮頗為聽話:“知曉了。”




雲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