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青木 作品

第 47 章



冬天的營關路滑難行,從侯府到長公主府,一段不算太遠的距離,硬生生走了將近半個時辰。




回到家時已經是半夜,馬車停下的瞬間,馮樂真睜開眼眸,眼底一片清明,顯然並未睡著。




阿葉一直在門房那兒等著,看到馮樂真後立刻迎上來:“殿下。”




“盡安呢?”馮樂真問。




阿葉:“一回來就進屋了。”




“可找大夫看過了?”馮樂真又問。




阿葉頓了頓:“他鎖了門,誰都不肯見。”




馮樂真微微頷首,回頭看向沈隨風:“帶上藥箱,去看看他。”




“……好。”沈隨風答應。




他們到時,偏房門窗緊閉,屋裡也沒有光亮透出來,沈隨風蹙起眉頭:“這麼早就睡了?”




“他沒睡,去敲門。”馮樂真示意。




沈隨風答應一聲,上前敲了敲門:“盡安,是我,我來瞧瞧你的傷勢。”




屋裡無人應聲。




沈隨風回頭看向馮樂真。




馮樂真抬步走到廊下:“陳盡安,開門。”




話音剛落,屋裡便傳來一聲響動。




“他真是隻聽你的話。”沈隨風語氣有幾分嘲弄。




馮樂真皺了皺眉,還未來得及說話門就開了。




“沈先生。”陳盡安朝沈隨風點了點頭,接著便在馮樂真面前跪下,“卑職辜負殿下信任,罪該萬死,還請殿下責罰。”




沈隨風看著他後頸上的淤痕,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他還穿著今日去侯府時的那身衣裳,身上的傷也沒處理過,經過一個晚上的靜置,如今血都凝固在臉上身上,叫人覺得觸目驚心。




馮樂真神色淡淡:“先起來,進屋再說。”




說罷,便直接進屋了,陳盡安頓了頓,等沈隨風也進來後才把門關上。




燈燭燃起,沈隨風就著燈光仔細看了看他,道:“你得將衣裳都脫了,我才能確定具體情況。”




陳盡安像一隻沒有生息的提線木偶,聞言一動不動,只有馮樂真的視線掃過來時,他才低著頭開始脫衣裳。




先是腰帶、外衣,再是袍子,護腕,靴襪,一件件染了血的衣裳褪下,直到露出勁瘦的胸膛。眼看著他要開始脫褻褲了,沈隨風下意識看向馮樂真,見她沒有出去的意思,頓了頓也沒有說話。




陳盡安低頭脫衣,有些地方黏在了傷口上,他便直接撕開,粗暴的動作讓傷口再次流血,看得沈隨風牙疼不已,直叫他輕一點。陳盡安也不聽,只是一件一件地脫,直到剩下一條褻褲,才猶豫著停下來。




燭光下,他身上遍佈青紫,有些地方更是血肉模




糊,加上半邊臉都有些扭曲,整個人都可以用慘烈來形容。




沈隨風快速為他檢查了身體,確定骨頭沒壞後鬆了口氣:“只是皮外傷,養個幾日就差不多了,我先替你包紮上藥。()”




陳盡安垂著眼眸,好像沒聽到。




馮樂真淡淡開口:戰場上廝殺的人,動起手來自然是有分寸的。5()”




沈隨風扯了一下唇角,卻也沒說什麼,只是熟練地打開藥箱開始做事。




濃郁的藥油味逐漸在屋裡蔓延,馮樂真端坐在椅子上,看著陳盡安靜靜站在那裡,任由沈隨風為他處理傷口。染了血色的紗布和棉花被隨意丟在地上,很快便堆成了一座小山,陳盡安裂開的那些傷口被清洗得發黃發白,他卻好像不知道痛一般,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等他的傷口包紮得差不多了,馮樂真才緩緩開口:“本宮今日讓你去之前,就知道你不會贏,之所以派你上去,是因為想平衡輸贏,免得讓祁家軍難看。”




陳盡安頓了頓,遲緩地看向她。




沈隨風下意識護在馮樂真身前,馮樂真察覺到他的動作,眼眸動了動。




“……殿下今日,是想我輸?”陳盡安啞聲問。




馮樂真回神:“是。”




陳盡安定定看著她,許久才猛地鬆了口氣:“那就好。”




“沒有耽誤殿下的事就好。”




……他傷成這樣,就只擔心這個?沈隨風覺得難以理解,卻也因此鬆了口氣。




“但本宮希望下次你能贏。”馮樂真眉眼柔和道。




陳盡安壓抑了一晚上的情緒突然爆發,眼圈瞬間紅得厲害。




“是我……沒用。”他一開口,聲音有些哽咽。




馮樂真笑笑:“今日跟你對打的,是營關最英勇的將士,曾在戰場上連殺八十一敵人,他手上是真真切切見過血的,你輸給他,不丟人。”




說完,她停頓一瞬,“不丟人,但也不能一直輸,本宮希望你下次與他較量,能將今日捱的這些打,都加倍還回去。”




“……是。”




“現在,”馮樂真起身,“你什麼都不要想,什麼也不要做,乖乖養傷,傷好之後再繼續為本宮效力。”




“是!”陳盡安聲音比先前大了些。




馮樂真彎了彎唇角,轉身往外走去,沈隨風立刻揹著藥箱跟上。




走到門口時,一陣寒風鋪面而來,瞬間帶走身上熱意,馮樂真突然停下腳步,轉頭看向眼圈泛紅的陳盡安:“今日之所以那麼晚喊停,一是因為第二場要用阿葉下他們的面子,提前讓你多捱幾頓揍,好讓他們發不出火,二來……是為了向他們證明,你並非靠容顏才當上這個侍衛。”




那時胖武將的聲音很小,她卻聽到了。




她輕輕一笑,“這樣的流言,想來一直都有吧,長得漂亮的人總是會有這種煩惱,好在今日開始,再無人會質疑你。”




一個忠心的死士,不管屬於哪一陣營,都值得所有人尊重。









()盡安怔怔看著她,嗓子陣陣發緊。




“本來不打算跟你挑明的,但有些人自詡聰明,也勘不破本宮用意……”馮樂真嘆息一聲,自詡聰明的人忍不住看她一眼,她又緩緩道,“你這樣的一根筋,只怕是更想不通了。”




“陳盡安,本宮的眼光不會錯,你可以為今日的失敗難過,但勢必要儘快振作起來,知道嗎?”




“……是,殿下。”




安撫結束,馮樂真扭頭往外走,沈隨風立刻跟了過去。




風大雪大,即便穿著披風,身上也是毫無熱氣,馮樂真低著頭,快步走進連廊。




“殿下方才跟陳盡安說的都是真的?”沈隨風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