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青木 作品

第 41 章





叔父一臉欣喜:“是……”




“他砸的那塊牌匾,是先帝親筆。”侍衛慢悠悠補充。




叔父笑容一僵,反應過來後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男子見他突然變了臉色,心裡隱隱擔憂:“先、先帝親筆又如何?”




“也沒什麼,不過是當今聖上孝義,兩年前曾頒了一條親令,侮辱先帝者誅三族罷了,”侍衛年紀輕輕,卻笑得慈眉善目,“對了,我看你們長得有幾l分像,應該是親戚吧,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出三族,會不會受連累。”




男子猛然睜大眼睛,再不見先前的輕鬆。




侮辱先帝,就不是一個衙役能自行處置的事了,躲在後面的總督到底還是走了出來,侍衛們卻不給其說話的機會,直接轉身就走。




本想著馮樂真初到營關孤立無援,會想法子拉攏他的總督被鬧了個沒臉,求情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此案人證物證俱在,犯人還親口承認了,儼然已成鐵案,於是短短兩日內,一眾親族包括叔父通通下了牢房,一時間轟動了整個營關。




沈隨風知道上次來鬧事的人三族被抓時,正跟馮樂真圍爐煮茶,見她一副淡定模樣,不由得心生好奇:“那牌匾上的字當真是……”




“是。”馮樂真回答。




沈隨風失笑:“殿下怎麼來營關還帶著先帝親筆。”




“本宮在這裡舉目無親,可不得捧著親爹壯膽?”馮樂真理所當然。




沈隨風眯起眼眸:“除了牌匾是先帝親筆,還有哪些是先




()帝所賜?”




“大門上用的釘子,牆上所用框畫,還有地上鋪的那些磚石,全都與先帝有關,”馮樂真想戳戳爐子上的紅薯,被沈隨風眼疾手快地抓了回來,只好老實點,“但他不走運,偏偏選了牌匾。”




若是弄髒其他東西,還能有轉圜的餘地,偏偏是髒了先帝墨寶,那就說無可說了。




沈隨風:“看來殿下是打定主意要收拾第一個來找茬的人了。”




“那是,若第一次不給足教訓,以後會有源源不斷的蠢貨跑來,所以說他不走運呢,不是第二個也不是最後一個,偏偏做了出頭鳥。”馮樂真看著紅薯,等得有點著急。




沈隨風將紅薯翻個面,殘忍地告訴她:“還得再等兩刻鐘。”




“不吃了!”馮樂真佯怒。




沈隨風笑笑,從荷包裡抓了把瓜子給她:“那殿下打算何時放他出來?”




“放什麼放,本宮要殺雞給猴看,不殺還怎麼給其他人看?”馮樂真古怪地看他一眼。




沈隨風已經不上當了:“殿下若真能狠得下心,當初在西江也不會跟百姓同吃同住了。”




“本宮當然狠得下心,”馮樂真說完靜了一瞬,又笑,“只是沒必要,若真殺了,只怕會失了民心,本宮死過一次,早就明白了,這世上權勢皆是虛無縹緲,唯有民心是最好的武器。”




“殿下又說自己死過一次,”沈隨風輕笑,“請問究竟是哪一次呢?”




馮樂真笑而不語。




男子侮辱先帝牌匾的事越鬧越大,連鎮邊侯府都驚動了,祁鎮還派了人去府衙問,結果人證物證俱在,全然挑不出馮樂真的半點錯處,也只能當不知道。至於總督,更是不願為了一個尋常百姓去找馮樂真求情,於是此事一來二去,就這麼定案了。




行刑日選在臘月初三,那一日大雪紛飛,刑臺上都積滿了厚厚的雪,卻來了諸多圍觀的百姓,裡三層外三層將刑臺圍得水洩不通。




男子被帶上刑臺時,眼底已經失了當初扔臭雞蛋時的意氣風發,一眾家人也因此形容枯槁,當看到要被行刑的人裡,還有五六歲的孩童和年過七十的老人時,一些先前動過教訓長公主心思的人不由得生出幾l分後怕——




當初若是他們跑去找茬,只怕今日在刑臺上的,就是他們一家老小。




年輕人總是一腔孤勇,覺得殺人不過頭點地,大不了豁出自己這條命去,可真當衝動之下行事時,才發現家人朋友都要被自己所謂的勇氣連累。




刑臺上跪了幾l十人,連劊子手都面露不忍,然而時辰已到,他只能抽出長刀。下面的百姓已經不忍再看,正要別開臉時,一道清澈的馬蹄聲突然響徹天際。




“刀下留人!”




阿葉騎著駿馬飛奔而來,看到劊子手已經抽刀,當即起身踩在馬身上,一個翻身跳過百姓頭頂,穩穩落在了刑臺之上。




“刀下留人!”阿葉舉起令牌,“恆康長公主口諭,還不跪下聽令!”




此案事關重大,所以是總督親自盯




著行刑,此刻看到長公主身邊服侍的人出現,不解之下只好跪下。




他一跪,百姓們也紛紛跪下……若是換了從前,還是有人敢不跪的,可刑臺上那幾l十口子擺著,誰還敢做這個刺頭?




“長公主口諭:犯事之人年幼衝動但心底不壞,本宮原無心懲戒,又怕不能服眾,才交由府衙處置,結果今日才知竟因所辱是先帝墨寶,便害得其三族被累,本宮心中慚愧,先帝在時,常教本宮要愛惜百姓,本宮一日不敢忘,特下令赦免其罪,還望總督大人儘快放其及家人歸去。”




風雪嘈雜,阿葉的聲音卻壓過了所有風雪,一時間百姓相互看眼色,誰也不敢吱聲,唯有刑臺上的男子眼圈一紅,突然嚎啕大哭。




總督已經明白自己被擺了一道,若此事真成了,只怕馮樂真在百姓心中就成了恩威並濟的大好人,日後不僅不會被百姓厭惡針對,反而得了一部分民心。




他不願輕易被利用,當即就問:“說侮辱先帝墨寶的是殿下,如今要放他們的也是殿下,殿下究竟是怎麼想的?”




“總督大人莫要胡言,殿下從未提及先帝,只是侍衛不懂事,將牌匾是先帝墨寶的事說了出來,殿下如今知曉了,自然要著我來救人。”阿葉眼神泛冷,聲音比先前還大。




總督對上她冷淡的眼神,心裡緊了緊,卻還是不肯如她所願:“可侮辱墨寶是事實,豈能殿下說放就放,難不成殿下還能高過皇上去?”




“總督大人的意思是,不願意放過他們了?”阿葉不解。




百姓們才不懂什麼殿下皇帝的,一聽她的話,頓時覺得有幾l分道理……現在可不就是殿下想放人,總督不願意放。




男子本來因為能活下去而歡喜,一聽這話又開始驚慌:“大人,大人饒命啊!”




總督汗都要下來了,再開口已經沒了氣勢:“下、下官自然是想放,但皇上親令……”




“總督大人若是不滿意,大可以一封奏摺告到京都城去,殿下願意承受任何懲罰。”阿葉淡淡打斷。




……你都這麼說了,誰還敢跟皇上告小狀?!總督心裡怒吼,但也不得不承認自己這次是輸定了,若再較真下去,只怕會被人詬病。




“下官不敢,殿下愛惜百姓,是百姓之福,下官豈有反對的道理。”總督跪地遵命,算是將此事了結了。




阿葉滿意了,扭頭看向刑臺上的男子:“這位少年郎,殿下饒了你,那是殿下心善,有些事她受就受了,不願意多說,但我得說你幾l句,日後再想衝動行事,先想想自己家人,莫要頭腦一熱就幹些混賬事。”




“是……多謝殿下饒命。”男子哽咽道,被關了好幾l日,此刻聽到她的教訓也只覺親切。




阿葉將該說的話都說了,當即騎馬離去,刑臺下的百姓們陸陸續續起身,確定她走遠後討論聲瞬間爆發——




“怎麼回事,我竟覺得殿下是個好人。”




“臭雞蛋都砸親爹遺物上了,還不忍心跟人計較,可不就是好人嘛!”









看來我以前是誤會她了,她其實……也挺好的嘛。”




這些議論馮樂真一概不知,但翌日一早,她特意派了阿葉去集市買菜,阿葉只去了半個時辰,便拎回來一堆好吃的。




“這些是奴婢買的,這幾l個是百姓偷偷給的,奴婢不想要,險些捱揍。”阿葉提起營關彪悍的民風,簡直有些懷疑人生。




馮樂真捏起一塊糖糕,扭頭跟沈隨風炫耀:“怎麼樣,本宮就說百姓都很單純吧。”




哪有那麼多深仇大恨,略微用點計策,關係不就破冰了麼。




“……殿下可真厲害,”沈隨風配合誇獎,“但光與百姓關係和緩只怕還不夠,若鎮邊侯府繼續無視殿下,日子一長殿下在營關的身份只怕會變得尷尬。”




“這不還有你麼,等他們主動找來就是。”馮樂真挽上他的胳膊,頗為驕傲。




能不驕傲麼,不僅是個金娃娃,醫術還獨一無二,以至於人只要在自己身邊,鎮邊侯府早晚要求到她頭上來。




沈隨風哭笑不得,但還是盡責提醒:“我上次去鎮邊侯府,還是今年二月裡,不巧的是當時有心多去幾l個地方,所以給世子留了不少丸藥。”




馮樂真頓了頓,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多少?”




“夠他用三年的,”沈隨風想了想,“啊,現在已經過去十個月左右了,所以還有兩年零四個月。”




馮樂真:“……”




沈隨風無辜地看著她。




“……不會的,”馮樂真默默退後一步,“本宮運氣不會這麼差。”




沈隨風深表同情,但事實很快證明,他家殿下的運氣真的沒這麼差——




祁景清突然病了。




起了高熱,一天一宿都沒退熱,情況很是不好。




馮樂真本來昏昏欲睡,聽到消息頓時精神不少:“來人,給本宮更衣,別耽誤本宮去鎮邊侯府做客!”




沈隨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