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539.準備 她一點也不顯累贅......

幾人都在互相打量。

日月如梭,大家都上了年紀,變的不僅是髮色。

陳萌已經不能很好地直坐在椅子上了,即便在皇帝面前,他也歪靠在椅子上。施季行不但老了,還胖了一些。

祝纓沒胖,看著卻沒有年輕時那麼溫柔愛笑了。她看得最多的還是皇帝,皇帝也好奇地看著她,兩人在此前從來沒有見過面。

皇帝的氣色看起來並不好,一副大病初癒的樣子,行動都帶著點虛浮,看來齊王下手挺狠。

皇帝則微有點吃驚:這人看起來不像阿爹說的那樣狡詐無禮呀!

即使不笑,祝纓也沒有滿臉橫肉又或者目光遊移。也許是已經知道了她是個女人的關係,皇帝心裡總是有一點點的成見,認為她要比普通的朝臣們好應付一點。現在一見,禮貌是足的,聲音也不衝。

他也見過一些年老的婦人,打扮得比年輕姑娘還上心,錦繡珠玉圍簇著,又透著一股子老祖母的威嚴。其中他最熟悉的就是太皇太后了,慈祥中帶著點子俯視。

祝纓不一樣,她一點也不顯累贅。

皇帝的感覺就不錯。當然這大概也與太皇太后勸說的話有一定的關係。之前,對陳萌的提議,皇帝是比較抗拒的。直到太皇太后卻告訴他,無論是他祖父還是他父親,兩代帝王繼位,祝纓都沒有辜負過天子。

這麼一想,皇帝的笑容就真誠了幾分。

皇帝就著扶人的姿勢,將祝纓領到靠近他的一張椅子上坐下,先噓寒問暖:“疾風勁草,相公這一路可還好?”

祝纓也客氣禮貌地說:“謝陛下垂問,為國盡力,不敢言辛苦,一切都好。”

兩人又客氣幾句,皇帝道:“這裡都是相公的熟人。”

陳萌也笑道:“可算又見面了。”

施季行也寒暄過。王叔亮才說:“子璋回來不易,還是先說正事吧。”

一句話,氣氛便由輕鬆轉為嚴肅。

皇帝也一臉正經地向祝纓“問策”,他問的內容在之前發往安南的公文裡已經寫了一遍了。但祝纓知道,這些都是必須的。

先見皇帝,把應對之策同皇帝講了,不需要多細,但是要皇帝聽得明白。過了這一關,才能算是被正式接納,擺酒,慶祝又做了丞相。然後是開府,把架子搭起來,再與同僚正式開始工作。

祝纓也不假思索地說:“先西后北。”

“誒?”皇帝發出驚訝的聲音,不看祝纓,而是看向陳萌等人。

施季行也看向陳萌,陳萌道:“你之前可不是這樣說的。”他的語速也比以前慢了,他一開口,聽的人都知道他準備說什麼,還要耐著性子憋著氣等他說完。

好容易他說完了,他們再看向祝纓。

祝纓道:“那是以前,以前我沒來,你們只有姚辰英一個現成的可用,當然要分個主次,齊王在北,當然要先處置他。現在我來了,姚辰英在北地又可暫時支應,我就可以先騰出手來解西陲之難,接下來應付北地就會輕鬆些。”

聽到“齊王”時,皇帝眼皮一跳,他最想問的還是這位三哥。王叔亮卻說一句:“只怕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把話題又給帶偏了。

皇帝扼腕。他恨齊王,身上的傷雖然好了,卻也落下了病根,每當身上隱隱作痛的時候,他就恨不得齊王立時死在他的面前。但是,他不能簡單地說要殺了自己的親哥哥,這是不行的。丞相們也是被這個束縛住了手腳。

祝纓才要搭話,陳萌卻是深知皇帝心意的,他咳嗽一聲,插了一句:“齊王在北。姚辰英要應付的不止是胡人的鐵騎,還有齊王的人心。”

祝纓道:“他能有什麼人心?不就是排行靠前、人不可能這麼蠢麼?弄成這個局面,還說他不蠢?

還人心呢!我在北地與胡人對峙,他倒好,給我全兜回去了!

都到這個節骨眼兒上了,我不知道你們還在忌憚些什麼。就算不想殺掉先帝的血脈,也要讓他活著跟死了一樣!只要他沒有那個效用,不就成了?”

這話皇帝愛聽。

施季行道:“名份已定,他如今絕非正統。”

王叔亮的臉色也不好:“引敵國入境,實在糊塗。”

定“名份”這事兒是朝廷大臣們的強項,只是有些晚了。接著又是打仗,齊王與對面胡人也不傻,很是散播了一些流言。甚至說先帝是被人謀害的,主謀就是穆家與秦王。

祝纓道:“做了鍋夾生飯。”

施季行語塞。

陳萌道:“這鍋飯還得吃,怎麼救回來?”

“加水、添柴,重新燒一遍。先立威。只要朝廷先有一場勝仗,百官的心也就穩了,接下來再驅動百官安撫百姓,怎麼做應該不用我說了吧?天下安穩,名份已定,一個齊王,又能做什麼呢?胡人可不是他的忠臣孝子,無利可圖也就散了,到時候派一個使者過去,胡人就得把他捆著送回來。”

其實,這個時候大量的封賞、減稅也是一個收買人心的辦法。奈何如果真的這樣做了,日子就過不下去了。

王叔亮道:“西番?”

“西番,”祝纓說,“要儘早,越快一分,人心就越穩一分。剛才說的什麼先西后北,又或是之前說的先北後西,都是皮毛,是術。真正的道,是取信於天下,讓天下人相信朝廷廷還立得住。一旦信任,就不會生亂,宵小之輩就要收斂。

不然吶,按下葫蘆起了瓢,就不要再妄想什麼中興、盛世了。不是麼?不要眼裡只有齊王,他算個屁。朝廷的事兒多了,不能只圍著他轉。”

皇帝只要聽到這些就足夠了,他起道:“多謝相公教我。”

祝纓忙還禮:“臣惶恐。”

皇帝又要設宴款待,祝纓道:“臣還有些隨從、土兵,都不習禮儀,臣不約束,恐怕生亂。”

皇帝又下令,召林風、祝彤等入宮,再遣使給土兵們酒食犒勞。同時又請出太皇太后、皇太后,一同飲宴,以示天下將安。

祝纓便請先去拜見兩宮:“豈有讓兩宮娘娘出來就臣的道理?”

皇帝也同意了,祝纓又去拜見兩宮。太皇太后是見過的,皇太后倒是面生,太皇太后也很老了,皇太后卻還年輕,比皇帝也大不了幾歲,保養得宜,好像皇帝的姐姐一樣。

在皇太后的身邊,祝纓看到了一個熟面孔——嶽妙君!

祝纓是女人,在兩宮面前便沒有外臣那樣的拘謹,被太皇太后叫到身邊坐著,拉著她的手說:“真是冤孽!我呀,一宿一宿地睡不好。如今你來了,我總算可以放心啦。”

祝纓也要謙虛地說自己會“盡心竭力”。

嶽妙君與祝纓卻只是寒暄,祝纓問候她,又說還要去拜祭一下鄭熹。嶽妙君也感謝她千里迢迢地送了奠儀。皇帝元配早亡,還沒有續絃,他的後宮們便只在一旁陪坐,眼神好奇,卻都不敢插言。

很快,宴開。皇帝明顯又熱絡了幾分,先說是為祝纓接風。

祝纓見自己人也都進來了,心情看著了不錯,也謝恩,又說自己該進燒尾宴,也會準備幾道南方特色的菜請宮中品嚐。太皇太后問南方的特色,祝纓便對她說:“旁的還罷了,果脯蜜餞極佳,開胃消食……”

氣氛變得好了起來。因祝纓在,兩宮身邊的侍從女官們也都陪了一席。嶽妙君本是頻頻看向祝纓的,卻在祝纓的隨行官員入席之後睜大了眼睛,直直地看向一個年輕的女子——劉昆。

皇帝與兩宮都不認識她,嶽妙君可是認識的!王叔亮捏了一把冷汗,就怕嶽妙君叫破了劉昆的身份。劉昆小有緊張,不自覺地與祝彤挨近了一點兒,又忍不住笑出來。王叔亮心裡狂罵:還笑!還笑!傻了嗎?

他再看祝纓,這貨正與皇帝談笑風聲,比人家親祖母還親切!她這兒不講風土人情了,開始人情世故,講斷案。她一生斷過的案子太多了,許多案子查的時候很是離奇。皇帝年輕人,好新鮮,聽得正入神。

正說笑間,忽有一個小宦官跑了過來,附在大監身邊輕聲說著什麼。祝纓往那邊看了一眼,皇帝就說:“什麼事?不要鬼鬼祟祟的。”

小宦官跪了下來:“外面來報,冼相公,歿了。”

說笑聲停住了。

陳萌幽幽地道:“喜喪。”

酒就吃不下去了,死了丞相,皇帝不能還高興地請客吃飯。

皇帝硬是收了笑,對祝纓等人說:“外間事就拜託諸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