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460.蠶食 “讓他們罵。”....

 一線天盡頭的關卡比上一次稍稍變了點模樣,旁邊加蓋了幾間屋子,粗木柵欄圈出來的範圍也大了一些。守衛認得陳枚, 但是之前沒有接到通知,因而很詫異:“大人怎麼自己來了?”

    陳枚道:“總叫他們來接, 多麻煩人呀?怎麼?不能過?”

    守衛忙說:“不是。,當然能您先歇息,飲馬,容我派人向我們大人稟報去,城裡也好準備招待您。”

    陳枚指著外面說:“現在什麼時辰了?再一來一回,我可不想趕夜路。”

    守衛見狀,點了兩個手下:“你們倆陪這位大人去見咱們大人。”

    帶路的兩個人很年輕,卻像是啞巴一樣, 邵俊好奇,問他們是哪裡人,他們只說:“祝家的。”再問年紀,竟然都說不知道。再多問,就沒有了。嘴巴比蚌咬得還緊。

    因有霧,天暗得早,又是摸黑到的城門前,核對身份之後,城裡出來一隊人迎接他們。

    陳枚一見打頭的那人,心裡一陣輕鬆,笑道:“怎麼是你親自出來的?”又向邵俊介紹,“這位就是世叔座下大將了!世叔賜姓祝的,名青君。”

    邵俊對祝青君一抱拳,祝青君也抱拳:“邵郎君。”

    陳枚“哦”了一聲:“你們認識?”

    邵俊道:“家父與使君也是舊識,我在京裡也曾隨家父拜訪過使君,自然見過娘子的。”

    “哦!對對對!想起來了。”

    三人簡短敘話,祝青君道:“才見邸報,說是郎君又要辛苦一遭,大人還說,估摸著這兩天您就要到了,還叫項漁這兩天別亂跑,預備下山接您呢。二位,請。”

    陳枚是熟客了,邵俊看這裡卻是哪哪兒都新鮮,沿途的辛苦、兇險,石頭城的質樸,都很值得一看。他來之前見過鄭熹,鄭熹安排他來自有用處,其一便是仔細看一看祝纓的地盤。

    “她暗中施為,一朝發難震驚天下,其中必有隱瞞。陳家二郎所見未必是全貌,他看到的那些,也不會如實告知。冷雲更是個不走心的人,李彥慶有些迂腐,不肯往細處用心。你年輕又細心,到了要仔細查訪才好。”

    邵俊當時很激動,回家卻被父親先潑一盆冷水:“去碰碰壁,也是好的。”

    邵俊當然是不太服氣的,他知道祝纓是個能人、前丞相,但年輕人總有一種可愛的倔強,仍然想走這一遭。就……反正,他不去直接試探祝使君本身本人不就行了?可看的地方可多著呢。從她身邊人、所處地、所行事,都能看出東西來嘛!

    帶著這樣的心情,邵俊略顯亢奮。陳枚就顯得比他穩重得多,清清嗓子,見邵俊沒反應,他拍了拍邵俊的肩膀,率先與祝青君進城了。

    山城夜霧,只有兩列火把的範圍能看得清楚一些,沿街的房簷下也有掛燈的,也有不掛燈的,都很模糊。直行向北,祝府倒是燈火明亮。

    項漁站在門口迎接,這位也是認識的,略一寒暄,再往裡,就見祝纓站在大廳的臺階之上,周遭燈籠火把,將霧也驅散了。

    邵俊驚訝地發現,祝纓彷彿與在京城時沒有什麼區別——哦,她似乎過得更滋潤了。因喪父,她一身素服,不加修飾,又透出一股從容。陳枚整容上前,先道個惱,再說朝廷派來的差事。

    祝纓道:“你們遠道而來,這一路的辛苦我知道,進來慢慢說吧。”

    賓主坐定,祝纓又問他們的父親如何。陳萌過得不咋地,陳枚當然不能當著邵俊的面明講,只說:“依舊是忙。”

    邵書新過得倒還可以,邵俊雖然也說“忙”,表情的輕鬆與陳枚的嚴肅形成了對比。祝纓清楚,陳、邵本非一路,有些話都是不好當著另一個人的面與另一個人細說的,因此只是尋常寒暄。

    祝纓道:“我這兒守孝,招待不周。”

    二人忙說:“我們並非為享樂而來。”

    他們二人各有任務,也不能當著對方的面同祝纓講,因此二人也只是問候一下張仙姑。祝纓見微知著,知道自己所料不差,也就不再拖著他們浪費時間,很快同意陳枚的要求,由著他們率眾往客館安置了。陪他們去客館的依舊是項漁。

    到了客館,項漁笑對陳枚道:“咱們這兒,二郎是熟的,客套話就不囉嗦了。有什麼事兒只管吩咐。”

    陳枚也笑著說:“我是有一件事要請教,只怕你不肯對我說實話。”

    項漁笑嘻嘻地道:“您先說是什麼事兒。”

    陳枚道:“我看府裡大家夥兒都繃著臉,可是有什麼事麼?”

    項漁道:“您也知道的,咱們府里老翁才走,大人還戴著孝呢,誰能高興得起來。”

    陳枚道:“不想說就算了。你我二人總還算是朋友,你不說就不說,說了些言不由衷的話,我又聽出來,倒要覺得你見外,朋友也做不好了。”

    項漁連連討饒,道:“怕了你了,怕了你了,真沒什麼事兒。縱有事,有大人在,還能叫事兒?”

    “那就是有事。”陳枚說。

    項漁道:“說與你們也沒什麼,你們看這縣城,在這片地方不算小了,你們都是京城來的,見過大世面的,這小縣城就不算什麼了,對不對?”

    陳枚道:“話雖如此,能在群山之中有這一片樂土,也是難得的。”

    項漁道:“再好,它也小,人也不多,所以呢,有什麼事兒也容易傳到大人耳朵裡,好些事兒都是大人親力親為。這不,就有一件家長裡短,事涉年輕小娘子,要大人決斷。事情已經處置完了。人麼,都有點兒聽大戲落淚——替古人擔憂的毛病,臉上就帶出來了。只是恕我不好在背後議論女孩兒。”

    陳枚歪頭看了項漁兩眼,項漁將腰桿挺挺直,陳枚道:“罷罷,一時好奇,誰個要逼問你來?照你這麼說,叔父近來都得閒了?我明日還可以見到他?”

    “當然,宿麥收完了,春耕也已過半,要忙的事情不多了。咱們大人又守孝,有功夫的。您二位千里迢迢,就只為了弔唁麼?”

    陳枚道:“朝廷的差遣,還有能假?既然來了,就趁此機會再與叔父、老夫人敘一敘舊。你也說千里迢迢,沒有朝廷差遣,我們此生哪有機會再來?當然要珍惜機會。”

    項漁與陳枚都得到了答案,項漁也不想多呆、陳枚也不想多留,項漁很快離開了客館。

    邵俊道:“他說的,是真話嗎?”

    “春秋筆法吧,”陳枚含糊地說,“不過這處山城頗有可觀之處,你得閒往市集去看一看,也很有意思。”

    “是麼?那可真要看一看了。”

    兩人雖是同行,卻又各自有著盤算,說一會兒,很快都休息去了。

    另一邊,項漁卻是不得休息的。先回去向祝纓彙報了陳、邵二人明天要求見,且說:“大人,相府公子這二年來回奔波,不像是隻為這一件事。”

    祝纓點頭道:“當然,算上冷雲,都是來掂量我的份量的。無妨,你也休息去吧。”

    “是。”

    項漁回到自己的住處,卻見四娘正在堂上坐著,一見他來,四娘站了起來:“表哥。”

    項漁的臉就拉了下來:“你們怎麼回事兒?好好兒的,說是要來上學,又不是大人求著你們來的,是你們父母巴巴送過來的。我和姑姑又在大人面前說了許多好話,如今學沒上幾天,就鬧著要走,要我怎麼交待?”

    四娘也憋屈得要命:“我們是一心求學的,三娘來的時候也說得好好的,她、她也是有苦衷的。大人、大人,生氣了麼?我們還能留下來麼?”

    項漁道:“究竟怎麼回事兒?”

    四娘還在猶豫,項漁的臉色就變得特別的難看了:“怎麼?到現在還要瞞著我?那你自己想法子交代去吧。”

    四娘只好說:“那個……她在山下有個相好的,她想那個人,就……”

    項漁目瞪口呆:“啥?那她上山來幹嘛?留家裡嫁了,大家都省心!”

    “上山是好事,她爹孃想她好好學些本事。表哥,那我們?”

    項漁眨眨眼:“一坨爛泥非要往牆上糊!還耽誤別人的功夫!怪不得……”

    怪不得府里人不對他說實情。王三娘一個小姑娘,在學裡上學的,山上女孩的課業與男孩是一樣的,有些重,小姑娘初來時新鮮,兩個月一過,就吃力了。在這兒,學生也沒個僕人伺候,大部分的事情都要自己動手。更兼與小情郎分開,王三娘越發的想家。

    祝纓的風範,凡學生,就是要吃苦出力的。且女孩兒十五及笄算成人,男孩兒二十冠禮算成人,留給女孩兒的時間本就不多,更得加緊,沒功夫金尊玉貴地養著、哄著。

    這六個姑娘,是士紳人家送來的,並非經過篩選的周娓等人,這苦,三娘咽不下。她要回家。

    如果只是鬧著要回家,也不至於避開項漁這樣的青年男子。小趙姑娘知道,大家是一體,不讓她走。三娘必要找花姐,說要回家,小趙姑娘知道三孃的□□,就將三孃的小情郎送的一件綴著同心結的信物玉佩給扣了下來。

    哪知三娘也是個犟脾氣,竟不受這個要挾,事情就鬧大了。

    虧得主事的人是花姐,將“思凡”的事兒給瞞了,對外只說了“想家”,祝纓召姑娘們詢問的時候,也支開了些閒雜男子。

    三娘走了,剩下的女孩子擔心了一整天,四娘就來探聽消息了。且說:“表哥,這事兒你可不能傳出去啊!”

    項漁道:“我知道了,你們回去好好地聽話。別再生出事來。”

    “哦。”

    項漁看錶妹也有點可憐,又安慰了一番,說:“大人對女孩子總是寬容些的。”

    “哎。”

    “我送你回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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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漁讓個僕人打著火把,親自把四娘送回了宿舍,再回家時夜已經很深了。第二天還有許多事要做,項漁匆匆洗漱,以備次日早起去祝府。

    此時的祝府,祝纓還沒有休息,她正在書房裡,與祝青君大眼瞪小眼,旁邊的椅子上,坐著一個且憂且喜的花姐。

    祝纓問道:“西卡家的男人?”

    祝青君的臉用力繃緊:“嗯。”

    花姐道:“對你唱歌?”

    “嗯。”

    祝青君與項樂駐在甘縣,甘縣更難管束一些,兩人帶著一群年輕的幫手,從去年到現在,忙得不可開交,期間也發生過幾次危險,傷了幾個人。虧得去年教種宿麥,收成不錯,他們又不課重稅,還要分田產。人心漸安。

    每年春暖花開的時候,也是青年男女交友的時候。祝青君與項樂的分工,祝青君更多的是管安全防衛,項樂管庶務更多。

    這日,祝青君率眾在邊境巡邏,就遇到了一個西卡家的青年。西卡家與藝甘家通婚,有部分藝甘人逃到西卡家,因此西卡家與梧州的關係,也不是特別的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