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219章 師傅

 祝纓笑道:“這麼想回去呀?”

 “我想阿媽了!”蘇喆說。

 “那回去要多跟阿媽在一起。”

 “嗯!”

 蘇晴天道:“哪有這麼說話的?”

 祝纓道:“她說心裡話,你不要教她哄人。”

 蘇晴天道:“那是老師大度,要是別個小心眼兒的見她在面前說想走,怕不要生氣?”

 祝纓道:“胡說,怎麼能不想母親?那不是扯麼?一聽就很假。路上小心。”

 顧同也不想走,還想多留兩天,祝纓道:“滾。”

 顧同只好滾了。

 祝纓打發走了他們,再到唐師傅的住處,他們已經又重支好了攤子。紅糖已經做出來了,從豆腐匣子裡拍出來,一小塊一小塊的。祝纓掂起一塊來,發現它的一面上有花紋。原來那匣子底還刻有紋路,糖上自然也帶了花紋。

 祝纓問道:“霜糖也是這樣的漿這樣弄麼?”

 唐師傅道:“大同小異。”

 “也能鑄出這樣的紋路和形狀來?”

 “也能吧,不過霜糖一般不那麼弄它。”

 祝纓點點頭。

 再看他弄其他的。

 唐師傅有好幾種技藝,竟不能在兩天內展示完。他又將放了東西的那桶取來,將上面一層倒水,祝纓看到它竟變成了一種淡黃色。唐師傅並不講解,打定主意不多教人,這個知府大人有點奇怪,他愛記就記,唐師傅卻想留著自己一點手藝,後半生有靠。

 祝纓也不計較這個,她從唐師傅這裡已經學到了很多了。她只要看著唐師傅都幹了什麼就行,接下來她自己會總結。唐師傅人在她這裡,一應東西都得從她這裡獲得,能瞞多少?

 她問唐師傅:“還能更好不?”

 唐師傅道:“那就要試了。只要大人給夠甘蔗與柴炭,小人總能試出更好的來。”

 “以前試過多少呀?”祝纓問。

 唐師傅誠實地搖頭:“沒怎麼試過,師傅教什麼就學什麼,有些想法也不敢試。”

 “師傅不讓?”

 唐師傅很乾脆:“沒錢。”

 試錯是需要成本的。他刨去了徭役等等,自己沒多少本錢去試。這也是許多匠人的難處,試個幾次不能成功,就沒本錢繼續試那個不穩定的法子了,得繼續幹活攢本錢。許多時候發明得靠運氣。能夠用習得的成熟工藝過活,為何要冒險呢?幹這一行的人多了,你試一個我試一個,總有一個合適的“偶然”被碰上,然後被許多人學了去。

 不過現在好了,有人願意當冤大頭,他都想多在這兒住些時日好好“試試”了。甘蔗在這兒不太值錢,但是人工、柴炭,尤其是“不用愁生計”就很奢侈了。

 “冤大頭”也很開心:“那你就接著試!”

 二人達成共識,唐師傅也不再彆扭了。

 祝纓也回去過她的新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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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年的新年,由於太子的關係大家都不能盡興,祝纓這兒再不能再在府城放煙火帶著父母登城樓去看著滿城燈火了。

 祝大深以為憾,卻又說:“明年再看,明年更好!”

 祝纓將唐師傅制的那些紅糖塊拿出來,給錘子、石頭各分了些,又給杜大姐、丁貴他們分著吃。告訴他們:“到明年咱們就能吃上好霜糖啦。”

 張仙姑道:“那可貴呢!”祝纓以前給她們買的飴糖之類更多,祝家後來能夠多弄到糖霜的時候,杜大姐甚至不知道怎麼用它做菜。雖然現在也能吃得起了,張仙姑還得覺得它貴。

 祝纓笑而不答,她要將糖價給拉下來!不能說多便宜,至少分個幾等,最便宜的那些能多產一些,讓沒錢的人能用更低的價格吃到一點。糖和橘子,在她這兒是不一樣的,橘子可以賣高價,糖,她要做到量大價低。

 糖霜和大塊的白糖,主要是顏色,這兩天看著唐師傅的手法之後,她就覺得自己閒著無聊做點紅糖塊就得了。大規模的製糖得熟練師傅,她沒那麼個功夫練這一手。不過她有別的辦法,像榨汁,光用人力也太費力了。多弄一道絞盤,用畜力就會快很多,如果條件允許,在河上用水力帶動效率就更高了!到時候只怕製糖的師傅人手不夠還得另招。

 新年過後,她就想要將全府會製糖的人都招過來,一塊兒跟唐師傅學一學。唐師傅不肯教,她就自己個兒摸索著傳授一下。這個事兒跟賣橘子似的,單憑哪一家不行,還得官府以政令來推行。

 先是官府本錢弄一大坊,將局面打開,後續才能有人跟進。不過這個東西是實物,有“與民爭利”之嫌,中間得過一道手,或者再找一個什麼名目才好。

 過手,就是找個管事的代理,這樣無疑就是自己扶植一個商人,似乎不妥。要不就以官府“徵發”的名義?

 這樣,即便更好的製糖的法子沒摸索出來,有這樣的規模,造價也能被壓下來,光憑現在的工藝,她也能將南府的糖鋪出去!

 祝纓耳朵裡聽著張仙姑和祝大拌嘴,心裡想著自己的計劃。她覺得十分可行!

 拜年的間隙裡,祝纓摸出一包張仙姑說的很貴的霜糖,到廚房裡找了口小鍋,將它給融了,倒到一隻竹杯裡,等它凝固之後,再起出來,見它果然也如紅糖一樣遇到什麼模子就成什麼形狀。

 祝纓大喜!正要尋個木頭自己再雕點印模出來,能成方的圓的就能成花的,她知道怎麼樣將南府糖的招牌打出去了!

 杜大姐又跑了過來:“大人,快,李司法來拜年了。老封君到處找您呢,叫她老人家知道您在廚房裡,又要念叨啦。”

 祝纓道:“他?我正要找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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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合該李司法倒黴,過年給上司拜年不是應該的麼?過去的一年裡,南府遭遇了許多事情,從章司馬往下,無論官吏,大家多少沾點兒錯。然而最後的考評都沒有下等,最差也是個中下,這是知府大人放了大家一馬啊!

 李司法顛顛兒地備好了禮物,到上司家裡拜年來了。

 賓主坐定,李司法看祝纓心情不錯的樣子,說了一堆的吉祥話,又表忠心:“今年下官必定鞠躬盡瘁、水火不避!”

 祝纓道:“那倒不用。不過有件事兒正好要你去辦。”

 李司法以為是什麼心腹事,有點激動地說:“但憑大人吩咐!”

 “前幾天不是發了兩份海捕文書嗎?”

 “是……是……”

 “這都過年了,犯人也是人吶,他就不想回家過年,一家團聚?不看妻兒還有父母在家呢?一個人在外頭,悽風冷雨的,鋪子也關了,人也都回家過年了,連偷都找不著地方偷。我看他們或許會回家過年。你辛苦一下,安排人,蹲他們家,將人拿著。回來給你記功。”

 李司法被梗住了:“額……是。”

 我為什麼要過來拜這個年?!!!李司法捫心自問,大過年的!他幾乎哽咽了!

 頂頭上司吩咐的事情是不能不做的,他只得親自帶人去蹲守。到了一村,正撞上自己要抓的人。李司法樂了:“神了!拿下!”

 逮著了一個,李司法的勁頭就大了,次日就跑去另一個的老家。

 先喚里正來。里正先給他塞紅包,然後說:“沒有回來!他家老孃前天還在哭呢。”

 李司法道:“你莫瞞我!他是你遠房侄兒,你真不是包庇?”

 里正賭咒發誓,又要殺雞宰羊款待李司法。李司法道:“不用了,找個屋子我們住下。”

 里正請他住到自家住下,將最好的一間屋子讓給他住。李司法也不客氣,他也累了,夜裡睡得很香,睡夢中忽然聽得一聲:“不好!走水了!”

 李司法從床上彈了起來,發現自己臥房的窗下火光映紅了半邊屋子,他鞋子也來不及穿就往外跑,門又被從外面扣上了!李司法臉都黃了!虧得衙役撞開門,將他救了出去。

 狼狽地跑到屋外,李司法一張臉黑如鍋底:“里正呢?”

 里正不見了蹤影,里正的娘子正在罵街:“殺千刀的小畜牲!你被官府抓拿,我好心為你隱瞞,你倒放火燒我的屋!”村民們忙著救火,里正娘子忙著罵人,又要找那遠房侄兒的家裡拼命。

 李司法整整衣冠,胡亂尋了件衣服套著了,命衙役去救馬匹出來,對著里正娘子大喝一聲:“你知道犯人回來了?他去哪裡了?”

 里正娘子道:“往那邊去了!”里正又趕了一群人過來——他找人擔水滅火去了。

 李司法揪起里正:“你!跟我走!”

 李司法帶著里正,狼狽地回到了府城,他也不及換衣服,就著這個樣子去見祝纓,展示自己的辛勞與驚險。

 此時已是初七日,衙門就要開始恢復辦公了。祝纓道:“竟敢謀殺朝廷命官麼?這一家子好大的膽子!”

 里正嚇了個半死,跪地討饒:“並不曾合謀,只是……只是……實在是不知道啊!”

 李司法大怒:“你當我是聾子?你們怎麼說他忘恩負義燒你屋的?”

 里正又討饒:“他老孃實在可憐。”

 親親相隱,祝纓不追究這個,只是說:“現在這事兒變了,你得說說他去哪兒了。”

 里正道:“山、山裡。”

 哦……

 祝纓笑了,這不巧了麼?她還正想著怎麼跟找個由頭去跟鄰居聊聊天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