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120章 兇頑

    段智道:“你!”

    段琳黑起臉來,段智一噎,段琳把僕人都遣退了,才說:“大哥,三法司辦案,祝纓拿著了一個兇手,當場翻出了金銀。買兇。現在你的嫌疑最大。你要給我一句實話。”

    “你懷疑你親哥哥?!!!”

    段琳冷靜地道:“天下人都懷疑我的親哥哥,為什麼會這樣?你要麼自己反醒,要麼跟我說實話,我來想辦法。鄭熹都快打到門上了,你不會還以為自己能應付得了吧?”

    “哈……”

    “現在不是戰國門客當街行兇還能賺個刺客列傳的時候了。大哥,玩法不同了。”

    “他們有什麼證據?”

    “金銀是不是證據?再找出其他的來就晚了。現在還不是末代亂世可以恃力行兇的時候。皇城前伏擊朝廷命官,所有人都會惱怒的。四個人打牌,你輸給對家你掀桌,想過桌上還有另外的人嗎?他們還要玩呢!你不跟我說實話也行,那我只好先安排人告發你。”

    “你!”

    段琳含笑看著哥哥。

    段智心裡發虛:“你有什麼辦法?”

    “真的是你?”段琳心裡估著個五、六分,也只是詐一詐他哥,如果不是,他正好藉此動作一番。如果是,那就只好給大哥收拾爛攤子了。

    爛攤子這就來了。

    “五個人!怎麼想得到那小子還沒死呢?”段智說。五個砍一個,一捅而上,亂刀砍死,不過一眨眼的功夫。身邊人都反應不過來事就辦完了,人就跑了。不是嗎?

    “不是四個嗎?”

    “本來五個,頭一回沒動手就傷了一個。”

    “你從頭說來。”

    段智道:“我就想,用自家人會被認出來,叫於四去找幾個好手。反正最近京裡無賴多了起來。辦完出去多個一年半載,等成了懸案就妥了。哪知……”

    段琳細細問了,道:“也還有些餘地。這樣,把於四叫來。”

    “咦?”

    “事情是他做的,與你無關。”

    “對對,當然!讓他躲起來吧。”

    段琳道:“不。他跑不掉了。有活口見過於四,他們本來就懷疑你,畫出圖影來一認是你的僕人。人跑了就是畏罪潛逃,坐實了是你窩藏。對心裡已經給你定了罪的人,你辯解也無用。”

    “那……”

    “叫他來吧。”

    於四小心地走了過來,段琳和氣地問:“識字嗎?”

    “是,小的以前伺候過筆墨。”

    “會寫?”

    “是。”

    “我說,你寫。”

    “是……”於四小心地看了段智一眼,段智面無表情。

    於四鋪開了紙,提起筆等著段琳說:“主憂臣辱、主辱臣死……”

    於四越寫手越抖,沒寫幾句筆便落在了桌上,他跪下來叩頭:“小人一定守口如瓶!請讓小人去躲一陣兒吧,不會讓他們找到的!”

    段智看向段琳,段琳道:“你家十三口,府裡都會養著他們的。起來,重新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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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纓在家歇到第七天,鄭熹來了,輕車簡從,帶了甘、陸等幾人與一個金良,一行也就七、八個人。祝大一看就嚇了一跳:除了甘澤陸超兩個熟人,旁人都帶著刀。鄭熹對他點點頭,問道:“三郎還好嗎?”

    “好、好、還還、還好。”

    鄭熹道:“我來看看他。”

    祝纓還趴榻上,花姐、張仙姑慌忙給她蓋了一張被子想攔著不讓鄭熹進臥房。鄭熹卻不是以前過來探病的那些人,他像進自己臥房一樣,自然而然一抬腿就跨了進去。

    祝纓歪著頭看到了他,說:“大人。”

    鄭熹皺眉道:“給你郎中怎麼也不要?”說著上前就要揭被子。

    花姐和張仙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祝纓道:“別別別別,疼!兩邊兒都疼,動都不要動!”

    鄭熹皺眉,沒有接著動手,看祝纓趴得結實,問道:“這是在做什麼?”

    祝纓道:“本來是一邊兒挨刀,回來才發現落地上的時候另一邊兒也摔著了。側躺半夜,疼醒的。現在只能趴著,又怕把自己給捂死了。神醫來了我也得是這個樣兒。”她現在左邊挨的刀長得還行,右邊摔得青紫將好未好正在嚇人的時候。

    鄭熹輕輕地把被子往上拉了一拉,深吸一口氣,道:“能坐起來嗎?”

    花姐和張仙姑連忙上前,請他讓開,拿身子把他一擋,扶祝纓坐起來,又拿件衣服給祝纓圍了起來。

    鄭熹道:“先看看這個。”

    祝纓從衣服縫裡伸出手來,花姐忙替她接了,拿到她的眼前讓她看。這是一份口供,祝纓如果在大理寺,當然能夠看得到,但是鄭熹居然把它給帶出來了!這正是當日活口的供述。

    這招供的人可能被打得有點慘,說話也不拽文,錄口供的人寫得急,還夾了幾個通假字。按照之前的計劃,他們不是四個人,而是五個!

    據招供,是有一個富態的中年人找到了他們大哥,問要不要幹一樁大買賣。他們大哥攢的人,五個人裡,一個大哥,是開了肚子的那一個。大哥撒謊哩!他推說別人是大哥。活是大哥接的。要幹掉一個小白臉,下手要狠,必須有人看著,大街上最好這樣才能嚇住人。

    五個人心說你傻我不傻,被人看著不好跑。他們是想賺錢不是想償命,打算偷工減料,半夜翻牆去那小子的家動手,不想那王八羔子家裡牆又高,牆頭上還都是碎瓷片子,最輕快的那一個爬上牆頭手就被扎壞了。當時叫了一聲,宅子裡狗也叫了起來,宅子裡的人也起來了,不過沒看到他們,他們就沒敢再打半夜翻牆的主意了。

    祝纓“嘖”了一聲。

    鄭熹道:“別不當回事兒!不過凡事謹慎些是好的,虧得你這牆……”

    祝纓心道:我是翻別人牆的,能不知道嗎?

    繼續看口供,大哥本想騙那主顧,說已然教訓了那家人,哪知主顧沒傻透,居然識破了,反過來把他們罵了一頓。他們只得再尋時機。這一回是想跟著那個小白臉兒,趁天黑打悶棍。哪裡知道這小白臉兒一落衙就回家,也不去花街睡覺,也不去酒館喝酒,頂多路上買些點心捎回家又或者捎本書回家看。

    哥兒幾個跟了大半個月,一點兒機會也沒找到。

    花姐拿著口供,自然也跟著看了,心中很生氣:都這樣了,你們還要接著害人!她的手抖了一下。

    祝纓看了她一眼,她問:“這一頁看完了嗎?”

    祝纓點點頭,花姐才去翻下一頁。

    主顧催得急,活計又還有一半的錢還沒付,他們也急著幹完拿尾款,但確實兩次都不成功。對方扔給他們一句:你們不會在他去應卯的路上等他?事成之後,還有尾款。

    五人一想,確實。七月十三,伏擊祝纓。

    祝纓背後起了一層汗:“怎麼那位手還沒好?要是他的手好了,我可就沒命了。”當時的情況,最後一個人她已然很難對付了,如果對方再多一個人,她也不確定會怎麼樣。

    鄭熹冷冷地道:“在場禁軍也不是吃素的。”

    祝纓老老實實地向他認錯:“這事是我託大了。又輕狂,沒經驗……”

    鄭熹將她上下一打量,道:“以後小心一些!人是不知道瘋狗會想什麼的。”

    “是。”

    鄭熹緩了臉色,將供詞收了起來,說:“你安心養傷,還有淤傷為什麼不講?府裡別的沒有,跌打損傷、金創藥還是管夠的。”

    “給您惹麻煩了。”

    鄭熹道:“怎麼這個也看不出來嗎?你並不是麻煩,有麻煩的是段智!”

    “真的是他?”

    鄭熹點點頭:“京兆府抓著了傷手的賊人,與你拿下的那個對質,確認腹部有傷的那個才是主事。”

    花姐手裡還有幾紙頁,趕緊翻開給祝纓看。剩下就是其他人的供詞了,確認了被祝纓傷的那個才是大哥之後,三法司加緊審問,他臨死前供出了接頭人——段智的二管家,於四。賊也不能白揹人命,他跟蹤了於四,確認了身份,根本不用說相貌特徵再畫畫像這麼麻煩。

    下一頁是三法司的記錄,三法司向段智要於四,段智又說自己也在找於四,於四竟然失蹤了。哪知當天下午,於四的家人就哭著投案,說於四留書自殺。

    最後一頁就是抄錄的於四遺書內容:主憂臣辱,主辱臣死,祝纓小兒無禮於他的主人段智,身為人家的僕人,他實在看不下去了,所以謀劃了整件事情。現在他寧願一死,請不要連累他的主人段智。信中對祝纓破口大罵,還咒她早死。

    祝纓看完笑了,她說:“真是個忠僕。”

    花姐對“忠僕”、“義僕”十分反感,忍不住插言道:“是真心還是被迫的呢?”

    鄭熹看了她一眼,贊同地說:“不錯,是真心還是被迫呢?他段智是個傻子,難道滿朝文武都是傻子?”如果是段智的僕人當街刺殺祝纓,殺完說是自己一個人的主意,倒還有點說法。買兇?那可就有太多的曲折了。

    “死無對證。”祝纓說。

    鄭熹笑道:“那就可以心證了。歇著吧,不要多想。好好養傷。你好好的,我才能滿意。養好了傷,可以跟我喝酒。”

    “誒?哦……”

    鄭熹笑笑,起身走了。

    花姐和張仙姑、祝大戰戰兢兢地將陪著想送走他,他卻很有禮貌,又問了祝纓的傷情。花姐一一答了,鄭熹道:“我看他還有些低燒。”張仙姑生怕他再送個郎中來,忙說:“她嘴壯,能吃就能好。鄉下孩子,糙,捱得過去。”

    鄭熹的笑容大了些:“他會有後福的。”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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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熹除了帶來了消息,還帶了不少好東西,傷藥補藥不必提,金帛也是不少的,還帶了一些書籍來。是安心讓祝纓養傷了。

    送走了他,花姐和張仙姑、祝大一齊過來看祝纓。張仙姑問:“真的是他?那得把他抓了才行吧?”

    花姐問:“那段琳呢?”

    祝大問:“那外頭的班頭得在咱家站到什麼時候啊?”

    祝纓道:“不用抓他,自有辦法,別不安心。段琳看他自己的本事了。張班頭?案子一結他們就會走了。”

    花姐道:“那你以後,可也早早地回家吧。”

    祝纓對花姐說:“再沒一個給我寫條子的京兆尹了,我拿什麼犯夜禁呢?”

    花姐道:“要是那個給你寫條子的人還是京兆,京兆也沒那麼多的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