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120章 兇頑

    


    張仙姑和花姐輪流照顧祝纓,哪怕在自己家裡,花姐也注意不讓杜大姐又或者曹昌察覺出什麼來。張仙姑把自己的鋪蓋都搬到了祝纓房裡的一張小榻上,花姐就在白天忙碌。

    自祝纓回家之後,從第二天開始就陸續有人登門探視,張仙姑和祝大都引人在臥房外面隔著門看她一眼。花姐從旁解說:“失血過多,還沒有醒。”

    不太會看人眼色如楊六郎就問:“要不找個好大夫吧?我好像還認識一個御醫。”

    那可不行!張仙姑一急,說:“不成的!”

    “誒?”

    花姐道:“她如今這個樣子也瞧不了大夫,大夫來了又要折騰,就怕累著她了。”

    張仙姑忙說:“對啊對啊,才縫好呢,再扒拉了來看,我這心吶。”

    花姐道:“要有需要的時候,一定會開口的,就怕到時侯……”

    楊六郎不疑有它,一拍胸脯:“別人不敢說,我是肯定會幫忙的。”

    熱心如金大娘子開始就把自家的廚娘給送到了祝家來:“大嫂子,花姐,我瞧你們家這樣兒,你們倆又要照看三郎,杜大姐一個人忙不過來。這不,三郎以前就喜歡吃我們家的豬蹄兒,我們家烀的肘子、豬頭也是極好的!大肘子補氣!”

    廚娘連鋪蓋卷都帶來了。

    張仙姑一個勁兒地說給大家夥兒添麻煩了,金大娘子道:“這是什麼話?都是自己人,三郎也是為了咱們自己才受的傷!我們家那口子要是從城外回來了,看我沒管三郎,必要跟我打起來的。告訴大嫂一聲兒,七郎的脾氣,不會叫咱們三郎白白吃虧的。”

    金家全家都對鄭熹有著一種堅定的信任。

    慈惠庵的尼姑也送了藥材來,兩個小尼姑過來給花姐捎話:“有什麼需要的,只管開口。”

    那一邊,大理寺的同僚們來得竟是稍晚一些,到了當天傍晚,才由胡璉、左司直、鮑評事三人一同登門。遠遠看了祝纓一眼,才說:“伯母放心,有旨意,三法司連同京兆一同辦案。我們這就回去,必不叫三郎白吃這個虧!”

    他們仨又留下了共湊的份子錢,張仙姑十分推讓,他們說:“小祝要是好好的,府上日常再儉僕也是缺不了吃喝,他現在躺著了,哪裡尋摸錢去?他也是,該多給家裡存些錢的。”硬把錢給留了下來。

    比大理寺更晚一點的是王雲鶴府上,他派了個老管家,也送了好些東西過來。因祝纓還睡著,老管家看了一眼,放下東西就告辭了。臨行前說:“相公說,郎中稍後就到。”

    張仙姑和花姐趕緊拒絕了,花姐道:“我就是郎中,就近照顧著比外面的方便。”

    老管家回去回話,王雲鶴想起花姐的來歷,道:“有她照顧倒是更可靠。”遂作罷。

    到得晚間,祝纓又發起燒來,花姐點了燈,慌忙和張仙姑給祝纓冷敷額頭,又不敢把她整個身子給晾在外面。

    張仙姑急得在床邊叫了幾聲:“老三,老三啊!”

    花姐道:“這可不行,不吃點東西挺不過來。”

    兩人合給把她給扶起來,將燉的人參雞湯盡力給她灌了半碗。祝纓低低地說了一聲:“再來點。”

    張仙姑大喜:“你醒啦?!”

    花姐把剩下的半碗還要喂她,她微微搖頭,不用勺子,就著碗沿兒在花姐的手裡把剩下的都喝了。張仙姑笑道:“這就對了!只要能吃,就沒大事兒!我再去盛點兒!”

    花姐問祝纓:“你怎麼樣了?”伸手一摸,額頭還是微燙,又摸脈,也還是不大樂觀。

    祝纓道:“還行。”

    張仙姑又盛了雞湯,拿托盤連豬肘子也端了一盆過來,旁邊又有一碗湯麵,說:“來!多吃點兒!”

    花姐知道受傷的人該補一補,見這一大托盤也驚了:“這……這……這……”

    祝纓道:“把那矮桌拿來,我吃。”

    又連肉皮吞了半隻肘子,再吃一碗麵,才小口小口喝雞湯:“我好一點了。”

    花姐喃喃地道:“這是什麼事……”

    張仙姑把碗盤收走,花姐去擰毛巾給祝纓擦臉擦手,然後說了今天白天的事情。祝纓道:“三法司?豁!值了。”

    三法司一齊辦案,這案子可大了去了!

    龔劼的逆案,因有皇帝特別的想法,才使大理寺承擔了主要的責任。如果皇帝當時想按正常的做法來辦,也就三法司頂天了。現在還饒上一個京兆府,事兒有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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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當然是很大的,祝纓這回值不值不好說,鄭熹是真的很值了。

    只要祝纓沒死,鄭熹就算賺。

    皇城前行兇,不管是誰,他都玩兒脫了。

    鄭熹才接到消息的時候是大怒,又是大驚。數人圍攻,祝纓怕是凶多吉少!這當然可以借題發揮,但是如果沒有什麼證據,懷疑也只是懷疑,也就只能在水面下打打太極。消息再傳過來,說祝纓沒死,還帶傷把逃犯給抓著了,鄭熹登時就是個大喜!

    然後就有了甘澤傳話。

    鄭熹心裡已然認定了一個嫌犯——段智。也許還有段琳。把人殺了,看起來簡單粗暴沒有任何的技巧可言,卻有點大巧若拙的意思。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現在人沒死,兇手還拿了一個,可謂失算。

    如果不是段智,那也沒什麼,抓到一個潛在的敵人也是很好的。

    他心裡還有另一種猜測的預案:祝纓私下幹了什麼事兒被人尋仇,又要如何處置?

    打從見到祝纓起,他就覺得祝纓這個人看起來是有禮貌的,也有點人情味兒,但是那是對“自己人”的。對其他人恐怕沒那麼多的情感好付出,幹出什麼事來也不稀奇。那到時候要如何遮掩也是門學問。

    當時,皇帝還在宮裡,大臣們還沒散朝,皇帝當時震怒,就下令三法司去查。王雲鶴看到京兆府現任的巫京兆就有氣,沉聲道:“京兆府什麼時候有了這樣的賊人了?”

    巫京兆做太常的時候就跟施鯤是一個樣子,都不肯生事。與施鯤一樣,能做到這個位子上,就不僅僅是因為他們軟。真戳到他們的時候,發起狠來是絲毫不比旁人遜色的。巫京兆當場就接了這件事兒,發誓:“必要嚴查,肅清匪類!”

    無論君臣,都很生氣!

    巫京兆手裡是拿著王雲鶴攢出來的京兆班底,人心還沒散完,他瞪起眼睛來,這一套班子又沿著慣性順暢地流轉了起來。

    那一邊,刑部時尚書、御史臺陽大夫此時也不計較之前三司之類的一些磨牙,都瞪起了眼睛。他們心裡也覺得段智有嫌疑,又覺得……彷彿不能這麼蠢。但是轉念一想,這麼幹如果沒被抓著,好像也沒啥損失。懷疑段家?在座的誰身上不背幾個懷疑?

    好在已拿到了一個兇手,這個兇手是祝纓抓的,但是當時她手邊大理寺的人不夠,暫時是交給了柳令的。禁軍的李校尉也在一邊,也想爭一個拘押之功。左司直等人隨後趕到,又覺得這犯人得是大理寺的。

    幾家爭了一回,柳令以“我字據都寫了”為由,強行把人扣了下來。三司又行文去要人,好不容易犯人要了回來,再一審才知道為什麼京兆府會這麼痛快的放人——犯人不是四人,還是五人!原來京兆府去抓另一個賊了,這才把已經審(打)完了的這個交給他們。

    三司氣急敗壞,也跟著要去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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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司與京兆忙得人仰馬翻的時候,祝纓在家裡養傷也養得十分難受。

    她低燒數日,行動也不便。花姐禁她現在活動,說她:“別扯壞了傷口。等養好了傷,多少事兒做不得?”

    祝纓道:“那我就這樣?”

    不是她非得跟花姐唱反調,常年與花姐、楊仵作打交道,她對醫術多少知道些皮毛了,不會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但是她現在的姿勢是趴著!實在頂不住啊!

    不但趴,一日三餐加藥湯地灌,苦不堪言。人還燒,略有點昏沉,這種感覺最讓祝纓不開心。

    正說話,張仙姑又拿來一大碗補湯:“哎,這是陸二郎剛才送過來的,府裡給的。還有金創藥,說他們家的金創藥都是試過的,最好用了!”

    兩個女人圍著她,杜大姐和金家廚娘就在灶下沒日沒夜地忙著,不停地燉燉燉。

    中間有客人到訪,她們還不太想讓祝纓見這些人,怕祝纓現在這個樣子萬一掩飾不好被瞧出端倪來。但是祝纓一定要見大理寺或者京兆來人,想問一問案情。

    左司直帶來了消息:“門口那三個,兩死一重傷,切了脖子的那一個當場是死了。馬踏的那一個,本來是重傷的,搬起來就*死了。只有破了肚子的那一個撐得久一些,指那個被切了脖子死了的是主謀。現在正躺著呢,咱們一定撬開他的嘴!大家夥兒都在盡力破案,你別急,好好養傷!”

    祝纓總覺得哪裡不對,思索半天,張仙姑怕她累著了,就不想再讓她見外客了。

    門上再來客,就是祝大招待的。他見著穿著衙差服色的人吃了一驚:“賊人拿著了?”

    來人是張班頭,他一抱拳:“老翁,我們奉命前來保護。”

    祝大不明就裡,還是接著了,請他們進去喝茶,他們又不去,竟在祝家幾個門外站起了崗,又有人巡視祝家的院牆。祝大急往後面去,見祝纓醒著了,低聲說了。

    祝纓道:“不對。難道還有危險?”不然派人來守著幹嘛?她很想自己能夠去查一查這個案子,想也知道,現在這個案子輪不到她,她的身體也不允許。只希望鄭熹能夠一如既往地不讓她失望。

    鄭熹的心裡早就有了懷疑的人選,或者說,他希望這個是段智,於是沒日沒夜地要問“主使”。

    而此時,他心目中的“主使”人選正在家裡發狂。

    段智怎麼也沒想到,四個人,居然只是讓祝纓受了個傷!還讓他拿到了一個活的!他焦躁不安地在家裡踱步,不時看一看自己的管事——於四。

    於四心中一慌,低聲道:“要不,我去莊子上躲一躲?他們還能搜到莊子上不成?”

    主僕說話間,外面報:“太常來了。”

    段智氣道:“他來幹什麼?”

    段琳已然走了過來,他的臉色十分不好,明擺著的,現在段智的嫌疑最大!他一到就先喝退於四:“我們有話說,都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