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86章 小孩

    


    出了京兆府又走一段,  鮑評事就低聲問祝纓“小祝,你是不是開罪京兆府上下了?”

    他倆是同年,鮑評事年紀大祝纓不少,  兩人的官級差得不算特別大,  他也會時常叫一聲“小祝”,以示與眾不同了。

    祝纓雙手一攤,道“這本是京兆府的案子。”

    鮑評事“哦”了一聲,  吸了口氣,  想說祝纓之前跑京兆府,明明跟人家都混得熟了,  真是太可惜了,  又忍住了。任務是鄭熹派下來的,  祝纓是不能拒絕的。如果直白地說了,倒像是背後說上司的壞話了。

    他想了一下,  道“鄭大人性情也忒好了,那個周將軍總是無事找事開罪他,他還要回護一二。”

    祝纓無所謂地道“都是人情。”

    鮑評事道“嗐!咱們就別想他們的那些個是是非非了,倒是你在京兆府的人情要怎麼想個辦法找補回來才好呢。”

    祝纓道“京兆府又不傻,  從他們兜裡掏東西還指望他們謝咱們?就這麼著吧,  以後再說。當務之急是先看看案子有什麼進展,我是怕沒什麼痕跡了。”

    鮑評事中肯地道“王大人不為又你就不錯了,底下的小鬼兒,  難說。恐怕還是得靠咱們自己。”

    祝纓道“屍體在他們那兒。”

    “可嫌犯在咱們這兒。”

    “嫌犯有可能不是真的,屍體卻是實實在在的。”

    兩人一道走一道合計,走到一半,  祝纓道“等一下。”她讓隨行的小吏先回大理寺,  自己去與鮑評事換下了官衣,  先往案發的娼家去探一探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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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都換了時興的春衫,慢慢悠悠地晃到了花街。花街的下午,已經開始張羅著迎客了,幾乎看不出來這裡在昨天夜裡或是今天清晨才發生過命案。街也沒有封,連發生命案的娼家也還在那裡,人家還照常居住、生活,甚至準備迎客。

    祝纓與鮑評事往那兒探了探頭,就有小廝殷勤地躬腰迎了上來“二位官人,裡面請!”

    這娼家的格局乃是進門一個院子,有些花木景緻,不深卻顯得很深。往後,是一間開闊的大堂,擺著桌椅之類,中間空出一片鋪著地毯的空地,應該是歌舞表演的地方。小廝正把他們往位置最好的一張桌子邊上引。

    祝纓好奇地張望,說“聽說你們這兒——”

    小廝道“您說的是哪一件呢?要說是那一件,那是確實有的。您瞧,那不還有兩位杵那兒看著呢嗎?”

    兩人一看,大堂後門沒關,透過後門看去,還真有兩個挎刀的衙役。

    鮑評事心道,常聽說*無情,還真是!這才死了人,竟然還……

    他說“怪瘮人的,你們還開得下去?”

    回答他的是一位半老徐娘,看著與季九娘一般的人物,娉娉嫋嫋地走過來“這位官人,我們也是要吃飯的。還得按時往上頭繳錢。女兒們嚇壞了,我倒想叫她們歇歇,她們歇了,我到哪兒弄錢應付上頭呢?”

    她本來應該也是一位風月場上的風雲人物,從她的衣飾來看比季九娘似乎還要好一點點,現在也帶了點焦慮的樣子。

    祝纓往後退了兩步,說“別看我,我沒錢。”

    把她給逗笑了,盈盈一拜。

    鮑評事怕祝纓年輕把持不住,上前問她姓名。她說“妾賤名不足辱沒清聽,官人喚妾五娘就是了。小官人,到了這裡是不能說沒錢的。”

    祝纓嘆了口氣,說“那好吧。錢是有的,但不多。”

    幾句話的功夫,那兩個衙役從大堂的後面繞過來“什麼人?!喲,小祝大人,你也是常客嗎?小的們受命在這裡候著,專看打探消息的人,得罪了。”

    鮑評事道“大理寺辦案!”

    兩個衙役面面相覷“大理寺也到這裡有案子要辦?五娘?你們家還犯了別的案子?”

    五娘道“可不敢胡說,我們家從來遵紀守法,何曾敢犯案呢?我們可是苦主!原來兩位是大理寺的大人,看著面生,不知怎麼稱呼?”

    祝纓道“我姓祝,他姓鮑,我們來看看。”然後對衙役說,“有旨,大理寺與京兆府同辦此案,周遊已押在大理寺獄裡了。”

    兩個衙役一大早就被派在這裡守著現場了,並不知道還有這番變故,都驚訝了“什麼?”

    倒是五娘知道周遊是個有些來歷的人,心道同人不同命,這位周將軍的命是極好的了。

    祝纓道“沒有上頭的話,我吃多了撐的過來。這不,來看看了。怎麼樣?”

    兩個衙役說“就那幾間屋子相關,所以封了,旁處本來是要封的,她們說無處居住,這才叫她們暫住,哪知竟還想著做生意!”

    五娘趁勢吩咐小廝上茶、讓女兒們來擺果品、糕點款待“兩位大人”。祝纓道“你要掙錢,所以錢是頂要緊的,天塌下來你也不肯讓的,再多的好話也抵不得一文錢。我是要破案的,所以案子是頂要緊的,給我再多旁的東西,也不能耽誤了我的事。”

    五娘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哪裡敢耽誤您呢?這也不是個小事兒,如何敢妄想能敷衍過去?南軍幾位軍爺險些沒拆了妾的家。北軍又來,又呼喝要燒了我這賊窩。幸爾有兩位差爺在,否則真是要逃到鄉下去避難了,我們巴不得早日破案呢。不招待,又怕怠慢了您。”

    祝纓評估著她這個“家”,她就正經進過兩家妓院,這是第二家,看著比季九娘那裡更奢華一些。季九孃家似乎是以一種花街上的優雅幽靜為特點,這裡就應該是取的一個熱鬧隆重了,地方也更顯寬敞一點。

    她說“來吧,咱們從頭說起?”

    五娘已看出兩人裡以她為主,親自捧了茶上來,說“這是冷少卿最愛的口味,您嚐嚐。”

    祝纓嘴角一抽,說“這個案子,鄭大理親自過問。”

    五娘只管陪笑,又奉上了糕點,說“您要讓從頭說起,真是不知從何說起,因為它起頭的時候誰也沒想過是這個結局,所以發生時誰也都不曾在意的。妾這家就在這裡,您看,這兒、這兒、這兒……當時都是人,也有朋友在這裡偶遇取笑的,也有結過怨的在這裡鬥氣的,這樣的事兒日日都有,所以周將軍與那位馬將軍起口角的時候誰也沒在意,都想著勸開了就好。”

    一邊鮑評事也被一個*奉了茶果,代祝纓問一聲“為什麼吵的?後來呢?是為爭風吃醋麼?”

    “那倒不是,”五娘說,“是為搶位子。周將軍是什麼人物?豈能落在人後了?當時,場內沒有比他官品更高的了,不幸另一位也是不吃虧的主兒。兩人又各帶了隨從,彼此嘲笑起來說話就沒了輕重。”

    鮑評事問“說的什麼。”

    “這……馬將軍嘲笑周將軍是個快三十歲的毛孩子……”

    “噗!”祝纓笑了,這位馬將軍的嘴也真是的。

    五娘也無奈地笑了笑“說他,在家裡做不得主,必是有長輩鎮著,不能寫了條子把官妓招走,才偷偷過來偷嘴。與其在這裡爭位,不如回去吃奶,家裡怕不是備著個奶孃給他從小喂到大。”

    鮑評事聽得也笑了,又問“周將軍就動手了?”

    周遊是什麼人?鄭熹那樣的他還要自認是一時瑜亮,自己並不比人家差,別的人就更不要提了。

    五娘道“先讓他的小廝罵回去才動的手,說,馬將軍是個廢物,鬍子一把了還要過來蹭,也不見能招了人回家去。兩邊兒說不攏,就都打起來,還有起鬨的呢。好容易勸開了,一人一邊兒歇著了。”

    “各歇在哪裡了?”鮑評事又問。

    五娘一指“就在後面。周將軍在左手邊,馬將軍在右手邊。”

    祝纓起身去看,從大堂往後就有一條小路,有幾個小小的院落沿著小路排著,也點綴些假山花木小池塘之類。五娘一路介紹,五娘這裡“女兒”倒有十來個,小院子只有五處,其中一處是五娘自住的,女兒們則是一個“姐姐”住正房,帶幾個“妹妹”,都是自己照顧自己。在這個女人多的地方,專職的侍女反而是一種奢侈品。至於男僕們則是住在牆邊一排矮房裡。

    再看兩人昨天宿的地方,是兩處不錯的院子,斜對著門,簷下都掛著漂亮的紗燈,現在門上都貼了京兆府的封條。

    祝纓想看時,衙役道“小祝大人,我們並不敢擅自啟封。”

    祝纓也不生氣,她低頭看了看腳下,此時天還沒黑,京兆府不但把門給封了,邊同這條小路的一段也拉根繩子一起封了。即使這樣,也沒保留下太多有用的痕跡,祝纓又繞著兩個院子的外牆看了看,這小院竟還有小門。再往後,五孃的家也有後門。五娘解釋道“總有些娘子錯聽了旁人的話,找到這裡來,這個麼……就是為她們的官人準備的。”

    祝纓將五孃家看了一圈,再從後門返折,又看了馬圈、旁的小院兒、旁邊的假山池塘之類的地方,最後在案發的小院外面停住,問“來過很多人吧?”

    五娘苦笑道“光那兩位帶的隨從就好幾位,險些打起來,後又有旁的勸架的客人、妾也來勸架,早起出了事兒,又有來看熱鬧的、報官後又來了好些人。竟是數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