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85章 平衡

    


    蘇匡眼巴巴地看著祝纓跟著裴清出去了,  身邊同僚們異樣的眼光不是他難受的根源,依舊做著主簿、頂頭上司如今又有重新重視自己心中的競爭對手的苗頭才是。

    他堅持留到了最後,還想向鄭熹爭取一下,  一樁比較大的案子,  涉及到了禁軍的將領、還要跟京兆府磨牙,  再多添他一個人也不算多呀!

    鄭熹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  等他上前請求“大人,下官也想為大理寺盡綿薄之力。”

    鄭熹笑了“又坐不住了?”

    蘇匡道“食君之祿擔君之憂,飽食終日無所事事,  下官心中不安。”

    鄭熹道“那就學著讓自己安靜下來。”

    蘇匡猜不透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偷偷看了鄭熹一眼,  躊躇著不知道接什麼話好,  試探地問了一句“那下官……”

    鄭熹心中搖頭,  這個蘇匡能力也是有一些的、也肯做事,  但是太容易被他的那些小念頭矇眼。眼界既窄就容易看不清路,容易犯昏,這個毛病不改就容易出事。鄭熹道“不要畫蛇添足。”

    蘇匡心道,我去參與個案子,怎麼就算畫蛇添足了呢?

    鄭熹道“你也去讀讀書吧。”

    蘇匡想到祝纓被按著讀了兩年書不由心頭一涼難道我也要耽誤兩年?

    再看鄭熹,  並沒有給他解釋的意思。蘇匡心中惴惴,  想到自己這兩年的精神昂揚,  心底是覺得祝纓這小子是完了,  怕是要這麼坐著冷板凳到死。如今要是換了他自己這樣,他的冷汗都出來了。

    他躬身出來,心道祝纓這小子,  這是怎麼翻的身呢?今天與裴少卿出去辦案的本該是我呀!我又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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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邊蘇匡重新估量祝纓,  並不知道祝纓心裡不愛管這個案子。以她對周遊的瞭解,  不能說這個人不會殺人,而是以他的出身、亡父的面子、一堆的叔伯,以及他的母親、祖母這些情面,殺個把人,恐怕只是個暫時罷官、賠錢的下場。

    那就太沒意思了!

    這容易讓她想起甘澤表妹的事兒,明明就是被害、明明找到了兇手,按法來判,王雲鶴都不會判罪犯死刑。

    那一個,她還能暗中做點小動作。周遊如果真的有罪,她也不是不能操作,然而保周遊的人更多,多到足以讓她的小動作發揮不了作用。比如挨板子,周遊不用挨,那這一條就沒用。比如押解的路上,周遊的家人、長輩完全可以安排許多人隨行護送,他可能連枷都不用扛。

    偏偏這樣的一個人,看鄭熹的意思,還想回護一下。否則他不必同意禁軍所請,反正周遊的品級在那裡,京兆府先過一遍篩子,讓周遊受點磋磨再交給大理寺,大理寺等著就是了!鄭熹固然不會死保周遊,然而在職權範圍之內,他不介意給周遊一點便利。

    祝纓認為自己這麼猜是不會錯的。

    而鄭熹用自己,估計是想讓自己先跟著看一下,評估一下這個案子的實際情況。或許還有一點考驗自己的意思,一則考驗查案的能力,二則考驗自己如何對待周遊。

    祝纓就更不開心了。

    她的不開心,還有一部分是跟自己生氣——竟沒有當場拒絕鄭熹,並且跟鄭熹直白地講了自己上述的心態,表達一下不滿。可惡!全因是當著大理寺的這些個同僚,不能太撅了上官的面子。

    那一邊裴清的心情也不是很好,他知道周遊,這個人不好不壞的,麻煩的是這個傻子背後的那些人。一個一個的,為了顯得自己情深義重,一起護著這麼個小傻子,淨添麻煩!要他說,就該讓王雲鶴好好收拾收拾這個傻子,興許能讓他長進一些。然而禁軍出面了,又不能完全不給面子。

    裴清已經打定了主意,這事兒不能全搶過來,得讓京兆也摻和進來。反正最後還得刑部給複核一下,有時尚書保著周遊呢。

    哼!

    他兩個的表情不太好,隨行的小吏們就更不敢說話了。禁軍的李校尉陪著小心,小心地說“咱們備了馬。”

    裴清道“禁軍對自己人果然上心。”

    李校尉道“我們大將軍說,實在慚愧,本來不想管的。可是吧,是在花街……這就……說出去不好聽。”

    屁,你們才不在乎好聽不好聽呢!祝纓暗罵,但是藉著這個話頭替裴清問“老李,你知道詳情麼?先說說,也好跟京兆打擂臺,不然我們兩眼一抹黑的一頭扎進去,再叫京兆府給撅了回來,我們失了面子事小,耽誤了案子事大。”

    李校尉忙說“這邊請。說來也是簡單,就是周將軍昨天夜裡不當值,今天他也該著休息的,他從宮裡出來就去了相好的家。那個地方,您知道的,男人嘛,在年輕貌美的女子面前是不肯失了場面的,再有了一點酒,與人起了爭執的時候就寸步不讓。後來,被人拉開了,他還放了個狠話,讓人家等著,要弄死人家。”

    裴清說“呸!”

    李校尉道“可不是,事情就壞在那張嘴上了!當天晚上,他就留宿娼家,哪知道那一位也留宿在那裡,兩人住了個斜對門兒。他在那邊睡到日上三竿,摟著個小娘子還沒醒,門就被人砸開了。那一位與他起爭執的人連同陪宿的*一起死在了屋裡床上。”

    裴清道“那也未必就會懷疑到他身上。”

    “男的脖子被砍了十幾刀,頭都快砍下來了,只有一點皮連著,女的被當胸捅了幾下,半張臉都要被撕下來了。最要命的是,那刀……像是周將軍的。”

    裴清皺眉道“周遊?他?”

    李校尉道“是吧?您也覺得不像是他能幹出來的事兒吧?哪有殺完人還留下來睡覺的呢?且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他何必?”

    祝纓冷不丁地說了一句“他心大,可能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兒呢?”

    裴清也點頭,手法兇殘不像,但是這大大咧咧不以為然的樣子,太像。

    李校尉想了一下,道“他一個公子哥兒,手段不像,要說他指使豪奴乾的,可能有點兒,親自幹,不像。沒必要拿自己的刀不是?哎喲,馬來了!快,牽過來!”

    祝纓看裴清上了馬,自己也翻身上馬,禁軍的人目送他們一行人去京兆衙門,還有人小聲對祝纓說“小祝,拜託。”

    祝纓俯下身,問道“你跟周遊這麼好了?”

    那人一攤手“人家未必瞧得上我,可畢竟是禁軍。”

    得,自己人的臉面,得維護,尤其是“軍”這種地方。

    祝纓跟著裴清到了京兆衙門,遠遠的一行人就勒住了馬,祝纓站在馬蹬上眺望一回,坐回來怒望李校尉“老李!你給我說清楚!你是怎麼哄了鄭大人,騙了裴大人帶著我們過來!”

    李校尉道“怎麼會是騙的呢?”

    祝纓不用裴清發話就先質問“你老實交待,死的人是誰?!我呸了!我就說,怎麼一個遲早要轉大理寺過目的案子你們非得要我們來提前插手!苦主是南軍的人吧?!”

    宮北城南,守衛皇宮的按地理算北軍,守護京城的,按地理來說算南軍,各自紮營的地方也是這麼個方位。兩軍大致上穿的差不離,但是北軍穿得更好些,裝飾上也有些微的差異。這些是久居京城的人都知道的,而金良算是南軍的人,所以祝纓知道得又比一般人更清楚一點。她只這一看,就認出來圍著京兆衙門鬧說法的二、三十號軍人,是南軍的將束,而與他們對峙的幾十號人,像是北軍的人——他們倒是有些沒穿號衣,但是有幾個人祝纓瞧著臉熟啊!

    裴清也注視李校尉。李校尉苦哈哈地道“我也不太清楚。”

    “那就揀你清楚的說。”祝纓這會兒可不鬆口了。

    李校尉顯然也是有點準備的,他說“那一個,好像是南軍那裡的一個校尉。”

    裴清就看著祝纓跟李校尉掰扯“一個校尉能有這麼大的陣仗?!”

    李校尉道“好吧,他本來是個校尉,但是身上也有個將軍的散官。跟周遊一樣。小祝你看,雙方都是官員,不涉京城百姓,得歸你們大理寺管了吧?”落王雲鶴手裡,當官兒的都不會太好看,尤其還是風流輕狂之下的兇案。

    得要臉!

    他跳下馬來,給裴清作揖,裴清道“大庭廣眾之下,你著禁軍服色,這樣成何體統。唉,走吧。”

    來都來了,他懷疑鄭熹已經猜到了什麼。

    李校尉大喜過望“請。”

    祝纓對他說“老李,你怎麼這麼熱心他?為他陪笑?”

    李校尉苦著臉“大將軍命我來,我能不來麼?小祝,拜託拜託。”

    祝纓低聲道“那得看京兆府怎麼想的。咱們要是弄了人回去,得出個兒戲的結論,京兆府必是不依的。”

    李校尉道“先把人弄出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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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清已聽了李校尉所說的案情,也沒有全信,也覺得要與京兆府先碰個面才好。一行人來到衙前,只見衙役們正在努力隔開兩夥軍人,免得這群專職砍殺的人打起來。兩邊都還算剋制,但火氣也都漲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