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60章 關愛

    


    張仙姑的荷包裡叮叮噹噹,  她從中數出整整二十文,稍花了一點時間。這精打細算的模樣實在不像是一位官員的母親,與市井中爭一二文菜錢差價的婦人無異。

    班頭哭笑不得,  祝纓卻很平靜,  將二十文錢取了過來,  鄭重放到班頭手裡,道:“明天累了喝碗茶。拜託,拜託。”

    班頭看她毫不尷尬的樣子,倒有點佩服了,心道:這個小官人,以後前途定然是很好的,  牢頭說得不錯。這樣的人,以後才有奔頭呢,  萬不可得罪了。

    當下接了,  對張仙姑道:“大娘子放心。只請大娘子口風嚴些,要是說破了,咱們這事可就不成啦。”

    張仙姑道:“大兄弟,  你放心!我肚裡知道多少扒灰偷漢的事兒,  哪個也沒對外講過!”

    班頭又是一噎。

    張仙姑惦記著“死了的曹家女兒託夢給我家老三”這麼件事兒,  也不管班頭接沒接話,她自己又把話繞到了曹家女兒身上:“可憐!死得也不是時候,大兄弟,你好歹看死人面兒上。”

    祝纓對班頭道:“千萬拜託,  就要宵禁了,  我們便不打擾。只可惜那個姑娘,  差一天就能吃上親孃包的粽子啦。”

    聽得班頭心頭惻然。

    張仙姑也說:“可憐可憐,  這麼死的,  怨氣一定很大了,大兄弟,你心眼兒好,可得幫她出這口氣啊!”

    祝纓道:“咱們走吧,班頭自然是心裡有數的。”

    班頭見張仙姑這個樣子,又看祝大一言不發,實在不好再留這一家人,也不知道留下他們來要怎麼收場,也就順勢道:“慢走。”將一家人送出了門外。

    張仙姑還要再與他多嘮兩句,祝纓看了她一眼,她就知機住了口,班頭鬆了口氣,對祝纓拱一拱手。

    祝纓微微點頭,與父母一同往家裡走去。

    出了班頭家住的巷子,張仙姑才說:“怎麼了?方才我說錯什麼了嗎?”

    祝大悶悶地道:“二十文,你也拿得出手。”

    張仙姑道:“咋?老三不是還給了一包銀錢麼?我這咋就拿不出手了?你懂個屁?我這是添的……”

    祝纓道:“這不是能在外頭說的事兒,叫人知道了,一查出來,也是個循私枉法,又生事端。帶爹孃來,是不想什麼事都瞞著爹孃,爹孃要是什麼事都往外說,以後我便什麼也不叫你們知道了。”

    張仙姑忙道:“我是你娘,又不是三歲的孩子,還能不知道好歹?明天我也去看那小牲畜捱打!回來告訴甘大郎去,叫他也開心開心!只對他說。”

    祝纓道:“是我要那人死,跟甘大有什麼關係?告訴他幹嘛?”

    “啊?你費這心思,又花了這些錢,怎麼……”

    祝纓道:“娘覺得解氣不?”

    “那是!”

    “那就行了。你對甘大說,叫他保密,他對他爹孃說,叫他爹孃保密,還不如我現在就去城門樓子上對往來人說,我就是要那個畜生死,然後等著京兆來抓我。”

    張仙姑見女兒樣子與往常不同,果斷收起爭辯的心,一副什麼也沒發生的樣子,說:“快要宵禁了,咱們回家吃飯去吧。”又說,“哎喲,得趕緊買點紙錢,還要香!”

    祝纓也不管她,只問她錢還夠不夠用。張仙姑道:“夠了夠了,我有數呢,那二十文我也有安排呢。”

    說著看了一眼祝大,不想祝大沒理她,只默默地往家裡走去。

    一家三口回了家,又吃了飯,張仙姑就開始張羅著給曹氏燒個香、唸叨唸叨禱詞,祝纓自回房裡讀書、練字。

    祝大依舊沉默,直到熄燈睡覺了,張仙姑才醒過味兒來,推推他:“你今天怎麼了?啞巴了?”

    祝大道:“我又不是你!淨做些無用功。”

    “哎,給老三送神怎麼就不是正經事了?你倒說說,有什麼事是正經的?”

    祝大慢吞吞地說:“我看這個案子吧……”

    “你還會看案子了?”

    “少打岔!還聽不聽人好好說話了?”

    “行,你說!”

    祝大慢慢地說出了自己這幾天的想法:“老三這個樣子,還是不要成親了。娶妻是不行了的,嫁人……好好一個官兒,不能就這麼丟了!上哪兒找一個比得上她現在這樣的女婿呢?”

    “老東西!你還是親爹嗎?咱們是要死的,到時候叫她一個人孤零零在這世上!”張仙姑嚯地坐了起來,就要跟祝大拼命,“她拼死拼活頂著個雷做官兒,倒養活得你吃香喝辣,你要是個人,就得為她想想。她沒個家怎麼成?”

    兩人又吵了起來。

    吵了一陣兒,祝大也彈坐了起來:“你懂個屁!跟你這個娘們兒說不通,我跟老三說去!”他下床趿著鞋,乾脆去找祝纓了。

    夫妻二人找到祝纓,祝纓房裡的燈還沒熄,放下手中的書,問道:“怎麼了?”

    張仙姑搶先說:“沒事,別別看這個老東西的,他灌了黃湯灌迷糊了!”

    祝大道:“你閉嘴!老三,咱們合計合計!”

    “娘,先別急,爹,您說。”

    祝大搓搓手,下定決心,說:“你不許成親了!挑個好後生,要俊的,你親自生一個,就說是你跟外頭女人養的,孩子娘死了。”

    張仙姑和祝纓都瞪大了眼睛看著他,祝大道:“看我做甚?這樣最好!老三生下來的就跟咱們的姓,是我祝家的種!咱們家的人,難道要給別人家傳宗接代嗎?”

    他琢磨很久了,原本在府城的時候想的是,既然女兒能幹,那就招贅。等祝纓當了官兒,他就開始琢磨“老祝家的香火”的事兒了。用他多、但並不很有用的江湖經歷,思索怎麼能讓祝纓留下個後代。

    曹家姑娘的案子卻推翻了他原來的想法,曹家姑娘比起祝纓來是更值得娶的,又能幹又聽話,更“像個女人”。如今一看,咋罵個老婆子就得被打死呢?那可不行!我閨女官兒做得好好的!憑啥?

    他先不幹了。

    然而老祝家還是要有後代香火的,讓他和張仙姑再生一下,可能性不太大了,他就琢磨出了這麼個法子。

    借個種。不犯法吧?犯法也沒關係,不叫你們知道就行了!至於懷孕的婦人如何瞞得過人眼睛,祝大不太明白女人的生理,老婆懷孕的時候他也只是“知道”這件事而已,便覺得瞞著外人的眼這事兒不難。

    女人要坐月子,這他知道,算來不過一個月嘛!頂多再算上大月份那一點時間,三個月,頂天了,或請假,或怎麼樣,瞞下來是極容易的。生完了,就算沒有“娶妻”,男人跟外頭女人生個孩子也是很容易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