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39章 規矩

    金良家住得離客棧不遠,京城的佈局比府城還要方正,祝纓默數著大街的數目就能算出大致的位置來了。到了地方,甘澤叩響了他家的門環。

    祝纓四下一看,金良住的這一片宅子都還不錯,多數與金良家差不多,門戶看著也高大鮮亮。

    一個小廝過來開了門:“來了來了,誰呀?!哎喲,甘大郎!快請!這位是?”

    甘澤道:“就你話多,這是祝三郎,以後有你見的時候呢,快對金大哥說,我帶著三郎過來吃豬蹄啦!”

    小廝插上門,一道煙往後跑,邊跑邊喊:“來客拉!甘大郎帶人過來了!”

    不多會兒,金良就快步走了出來:“讓我瞧瞧!哈哈,三郎!你來了!”

    甘澤道:“我呢?我呢?”

    “看見了看見了,快來!”金良一手一個將他們帶到了後面,主要是為了讓兒子見一見祝纓。他如天下所有的老父親一樣,必得讓兒子見一個他認定優秀的、比兒子強的人,好讓兒子學習學習。

    金良的兒子叫金彪,長得虎頭虎腦的,正在院子裡玩雪,被打斷玩耍就已經很不開心了,再被親爹一訓,祝纓就覺得要糟!忙說:“人家玩得好好的,幹嘛打斷呢?”

    金良瞪眼,祝纓翻了個白眼:“我是來吃豬蹄的,可不是給你當靶子的!豬蹄呢?”

    金良就丟開了兒子,對妻子道:“快,叫他們把那鍋豬蹄熱一熱端上來,再打點酒來!”

    甘澤趕著金大娘子叫嫂子,金良又介紹祝纓,祝纓也老老實實管金大娘子叫嫂子,從袖子裡掏出個長方盒子:“不是什麼好物件兒,不過我瞧京城這兒少見,還請嫂子別嫌棄。”她之前扮貨郎,進貨的時候進的不少,出門就順手捎上了一點。

    甘澤道:“好小子!你倒有東西送,顯得我不會做人了!”

    祝纓道:“你們老相識了,能帶我直接上門兒的親近人,自然有你們的算法。我頭回上門,不能叫嫂子說‘那個吃白食的’,好歹得賺個‘窮鬼’的雅號。”

    金大娘子笑眯眯地:“這孩子會來事兒!你金大哥還說你呢!又懂事,又聰明!哎喲,這個……”她還真打開了,只見裡面躺著兩支絹花兒,做得跟真的一樣,手藝好得很。

    金良道:“我給她打了金的銀的,沒賺她一聲誇呢!”

    金大娘子道:“你懂個屁!這樣的假花兒也就是比不過宮裡的,外頭的都沒這個好。拿到外頭,也不比你那金的銀的便宜太多。你出去一趟,怎麼就單單沒帶這個回來?”

    金良說祝纓:“你小子,當時怎麼沒再提醒我?”

    祝纓道:“我看你有錢,還以為不稀罕這個呢。南邊兒的手藝,做這個好,嫂子不討厭就行。”

    金大娘子抬手就把其中一枝戴到頭上了,笑著說:“等著,豬蹄兒管夠!你家裡還有爹孃?大雪的天兒路不好走,等天晴了再請過來,今天你再捎些回去吃。哎,你在這兒吃酒,叫個人去說一聲,別讓他們擔心。”

    金大娘子說話間就給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金良拉著甘澤和祝纓去前面,剩下個金彪目瞪口呆生氣地把堆了一半的雪人踢了一腳。這群人過來,就是為了打攪他玩兒的嗎?大人真討厭啊!

    金良家不止有豬蹄,還有酒,還有燒鵝、有點心。金大娘子又拿出些好果子給祝纓,叮囑祝纓:“他們都是粗人,灌酒跟飲牛似的!你好好的,別跟他們一路,我給你好茶果吃。”

    甘澤與金良都笑:“他原就不喝酒的!”

    金大娘子放心了:“我就說,這樣秀氣的小郎君不像你們那樣!我去看豬蹄熱好了沒有。”

    金良與甘澤倒酒喝酒,甘澤對金良很尊敬,說話時像是很能開玩笑,喝酒就顯出來了,他不敢叫金良給他倒酒,金良拿著酒壺,他都是站著捧著杯子接的。兩人一碰杯,甘澤一盅就幹了。

    祝纓倒不太意這個,她也不喝酒,金良喝了兩杯說:“昨天就燉上了,今天熱熱就能吃了。要不你們就這麼來了,現做哪來得及?”又問祝纓情況怎麼樣。

    祝纓也說了,金良道:“唔,挺好。七郎這幾天雖然得了假,還有些事要辦。那個案子,唔,陳相公家的,你們知道的。”他喝著酒,慢慢地說著裡面的門道。

    這事兒涉及丞相家的醜聞,然後又有人想到了京城也有幾樁盜墓的案子之類。一面是陳丞相想快點把這案子結了,一面是有人想拷問盜墓賊問問舊案。

    這裡面還會有點麻煩呢,少不得要問問鄭熹的意見。

    同時,鄭熹在京城親族眾多,從自家向祖母請安、向父親說明情況,到去外婆家綵衣娛衣,還有岳父家要去。

    除此之外,鄭熹要接手大理寺雖然已經有內部消息了,但是不會他剛一回來就有任命,可能要過上幾天。鄭熹也得做個準備,這個準備裡不止有祝纓,他還有別的調度。

    祝纓道:“正好,我也還沒找到房子安頓下來。對京城也不熟,一個地方,地面不熟什麼事兒也都幹不好。就算現在叫我過去,我也得請他寬限幾天,把京城走一走、看一看才安心。”

    金良道:“是個幹事的人!來了!”

    豬蹄燉得很爛、味道極香,祝纓抽了抽鼻子,說:“好手藝!”香得想把盤子都啃了呢!

    金良道:“真是個孩子!”他和甘澤喝酒,偶爾吃幾口菜,祝纓抱著豬蹄子啃得歡實。他們又聊些京城的情況,府裡的閒話之類,祝纓也跟著聽。這餐飯吃得很長,到午後,雪停了,他們這裡才算吃完。

    金良已經有了酒,說:“三郎,我告訴你,跟著咱們府裡幹,虧不了!你是選對人啦!你瞧瞧這滿京的這些人,就算是丞相的兒孫,他起手能有個六品官,運氣好的得勢的上個五品?可接下來呢?!這些人家裡,揹著個空銜兒,分家再分不到,祖產再揮霍一下兒,自己再窮講究些,等能幹的老子一死,還有些過得不如我呢!你看看我!看看我!有妻有子,有房有地。”

    甘澤喝了不少,說:“是是是!我哪天要能跟金大哥這樣,這輩子就算沒白過了!”

    金良又說:“這京城裡,多的是面上光鮮內裡空的人家。你瞧這一片片都是有權有勢的人,個個能通天似的,也對,也不對。有些人吶,是旁枝,他根本沒勢力。整個京城,真個有本事的也就數得上的那些。可是呢,有些人,他不能幫你成事,壞你的事卻很有本事。你聽老哥哥的一句勸,認準了七郎,就跟著他走下去。”

    甘澤道:“可不是!有些人,你看著他勢頭挺好,可不定什麼時候他自己個兒就沒啦。”

    祝纓默默地聽著,心道,你們是跟著鄭熹這個厲害的人物眼界高了,就你們嘴裡這些個沒本事的,都能夠我頭疼的了。

    仍然是記下了他們說的一些人,比如金良點了幾個京城的紈絝,他們自己沒本事,但是父祖位高權重,這種人最麻煩了。比起他們,周遊都算是個好孩子了。

    這裡大聲喧譁,金大娘子出來一看,見他們都喝得差不多了,便說:“你們酒少喝酒,我叫他們煮了醒酒湯,甘大郎吃完再走。”金大娘子又叫人拿大瓦盆給裝了兩盆,一盆一甘澤帶回府裡分了吃,一盆讓祝纓帶回去跟父母一起吃,又讓人送。

    祝纓道:“我自己能走,不用送的。就是甘大哥,他吃成這樣兒回府裡怕不好,您留他再歇一陣兒再讓他走。就算回府沒人計較,他這樣子走在路上跌了跤摔了吃食也是罪過了。”

    金大娘道:“是這個事兒,我把他們扣下來,叫小么兒先送你。”

    她還是派了開門的那個小廝把祝纓送出門,又讓丫環扶金良和甘澤去休息,等醒酒了再說。小廝叫來福,抱著個布包的瓦盆跟著祝纓回了客棧,就幾步路的功夫,祝纓已經問了他的姓名年齡,以及小廝是金良自己的僕人不是鄭侯府裡的。金大娘子是金良行伍間同袍的女兒,這同袍也是鄭侯的手下。等等。

    客棧很快就到了,來福給祝纓送到了小院裡。彼時祝大和張仙姑正在磨牙,兩口子一生中就數這段日子衣食住行最好,閒得只好磨牙了。祝大唸叨官司和徐道士,張仙姑就罵他給孩子惹事兒。

    院子外頭就聽到聲音了,祝纓隔著門道:“我回來了!”

    兩人才住聲。

    張仙姑跑去開門,看到小廝打扮的來福,問道:“這怎麼回事兒?”

    來福道:“小人來福,是金大官人家的,叫送小郎君回來。我們娘子說,家裡自做的,小郎君覺得好,您要還喜歡,只管說一聲,咱們再送了來。”

    張仙姑道:“是金大兄弟家的啊?哎喲,我們也沒準備禮給他呢!快進來!”

    來福把瓦盆送到了堂屋,放在了桌子上就要走。祝纓抓了一把錢給他:“怪冷的,喝杯熱湯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