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氓 作品

第7章 各懷鬼胎

 親親的直覺,是準確的,但也僅知道三郎準備要搞事。如果她真的知道三郎和真一在拿鬼子的老命搞事,不嚇傻才怪。

 親親見兩人在假山前沒完沒了,終於忍耐不住,下樓去找三郎。真一見親親扭捏著施施然而來,輕輕喊了聲: “小姐好!”,便知趣的避開了。

 三郎故作大驚小怪。笑問: “咦!喔喲!咱們尊榮嬌貴的郭大小姐親親,怎會就仙駕出巡了呢?”

 親親本就渾身不自在,見三郎又在油腔滑調,只好避開話頭,問道: “你胸口還痛的,就忍心讓我擔心嗎?和真一叔叔怪里怪氣的,又做什麼妖怪了?”

 三郎故作糊塗: “真一叔來過嗎?我怎麼沒見著?真神奇哎,難道我剛才在做夢?夢遊?”

 親親嫣然一笑,知道三郎在討自己歡心,嗔怪道: “是不是夢到妖怪了?”

 三郎喜道: “對極,乖乖不得了,親親你和我一結婚,立馬就神仙附體,都能掐會算了,我剛才正是夢到妖怪,一條八爪魚妖怪纏著我。”

 三郎夜裡就這麼取笑自己的,這會兒光天化日之下也說,親親大驚失色。這傢伙怎麼能把閨房私密當笑談呢?嚇得魂飛天外,四下裡迅速瞄一眼,罵聲“壞人”,便飛快的扭身而去。

 三郎見親親真羞了,很後悔,想著回去後,怎麼哄他開心。可想著想著,他又歪想了: 親親這麼莊重優雅,怎就像條八爪魚一樣纏得痴狂呢?三郎想得輕薄,嘴裡還“咦.呀.嗨.喲”的亂哼一通……

 歡愉的時光,過得總是飛快而短暫,在亂世中更是這樣。此時的江南,日軍為了迅速強化治安,又使上了老手段,舉起屠刀,殺向佔領區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個角落。

 從郭家村去茶山途中的那片亂墳地,新堆的墳包越來越多,恰似蒸籠裡的饅頭,一個個排著挨著。最悲慘的,是一天之內,竟有七家喪戶同去亂墳山落葬,(注: 江南習慣是上午落葬)。碰頭相互探究之後,方知均是遭了鬼子禍害,一時間亂墳山上,哭聲慟地,哀號冤天。

 鬼子作惡的凶訊,天天傳進郭府,不光是殺戮平常百姓的,還有殺抗日分子的。在某某地方,鬼子把抗日分子的頭割下,掛起示威儆戒。又或是某某地方,幾個抗日分子被吊在路口樹上示眾震懾。

 三郎坐不住了,動起了心思,假山邊,是三郎最喜歡呆坐沉默的地方,他要找藉口回宜興。

 “在想什麼呢?”龍梅端著參湯,不知何時,已站在三郎三尺開外。三郎伸手接過,一大口喝完,沒好氣的質問: “龍梅,你這走路,鬼一樣的悄無聲息,哪學來的?說了多少次了!”

 龍梅接過空杯子,歪頭一笑,說: “怨你自己想事情入神,儲醫生送來了幾十斤新鮮帶魚,周姆媽問你想吃什麼,不對,是問你想吃什麼口味的。”

 三郎知道,龍梅口中所謂的新鮮帶魚,就是用輕鹽醃製的,時間在三二天之內,鹹度不大的帶魚,江南地方稱這樣的保鮮方法,叫“爆醃”,基本上能保住原汁原味。爆醃的帶魚清蒸最好,潔白的魚肉,雲片百合似的,一片一片入口鮮香。

 舊中國落後,幾乎沒有冰箱冷凍保鮮,百姓們吃的海貨,全是重鹽保質的。郭府中有一臺西門子冰箱,上海那邊能經常捎帶些海貨過來保鮮,也算是極有口福了。

 三郎道: “我隨便什麼口味,你去問一下親親,看她喜歡什麼口味。”

 龍梅笑道: “親親也是這麼說的,要看你喜歡什麼口味。”

 三郎道: “那你就去和周姆媽說,做上幾種口味。哎,龍梅你往後走路,就別學貓步啦,說好聽點,是輕靈。難聽的就不說了,媽的!”

 龍梅反抗道: “兇什麼兇,我還是你救命恩人呢,兇什麼兇!”三郎笑道: “行行行,算我忘恩負義,龍梅,我突然想到個問題,你說這東洋鬼子,仗都打贏了,把地方也佔了,老百姓礙著他們什麼了?還要殺人放火奸女人,在他們東洋老家,也這麼沒人性嗎?”

 龍梅: “我不知道。”說著時,她那娃娃臉上,現出一絲悲哀,停了一下,接著又說: “道我猜他們在老家,肯定不是這樣的。”

 三郎道: “是啊,我猜也是這樣的,他媽的就邪了門了,怎就一到中國,鬼子就失了人性呢?”

 龍梅道: “少爺你慢慢思考吧,我忙去了。”

 三郎看著龍梅的背影離去,長長的嘆口氣,自言自語道: “媽的,不能待了,得抓緊回宜興去。”

 真一從小花園的月亮門進來,直通通走到三郎身邊,腳步重得象擂鼓,以前三郎每次叫過他癩痢叔叔後,就會聽到這樣的腳步聲。

 真一說道: “少爺,郭先生在客廳等你,老鬼子橫光直滿來了。”

 三郎看著真一,突然哈哈笑著歡呼。真一一愣,問: “少爺,野貓子進宅,幹嘛還高興?”

 真一的意思很明白,既然壞人上門你能大笑,那就是另有很妙的打算。

 三郎笑道: “真一叔,這橫光老鬼子來,自然沒好事,我笑,是估計他有求於咱,咱郭府有份量啊,不值得開心嗎?”

 其實三郎真正開心的,是橫光直滿笨得直率,這樣的貨色上門來,是傻貓子進宅,自己正好設計他們,幹嘛不開心?

 真一聽三郎這麼說,很表同情,一摸自己的癩痢頭,咧嘴一樂,說: “少爺,總是有你說的,啥事到你嘴裡,都有道理。快去吧,那個橫光老鬼子說中國話不靈光,正著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