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九齡 作品

第 46 章 盼你九霄飛直上,...

 沈持在家中閒了兩日,也不算無所事事,每日或看書,或舞劍,有時還要來會兒八段錦,比起之前的日子,多幾分散漫。

 放榜前一日,岑稚來找他:“沈兄,要不咱們今兒趕去省城,恰好能趕上明早的放榜呢。”

 他的心跟放著火上烤著似的,一點兒都不踏實。

 沈持在家裡很舒坦:“我不去了,多等等也無妨。”

 若考中了,好飯不怕晚,要是落榜了,還是遲點得到噩耗的好。

 岑稚最終多等不了那大半天,風風火火趕去省城。

 沈持穩坐……不是,穩躺家中大門不出。

 沈煌從縣衙下差回來,問他:“要不爹明日跟別人換班,今晚趕到省城去,明早進城去看榜。”

 “爹,這幾日陰雨連綿,你的腿還疼著呢,別折騰了。”沈持說道。

 沈煌以為沈持這次沒把握考中,於是不再提:“那便不去了。”

 沈月放學回來,她寫字給沈持看,他在一旁變著法子夸人,逗得妹子笑個不停。

 “得,你考中才……”她憋了一口氣問沈持:“能嗎?”

 “哥哥啊,”沈持笑了笑:“能考中,能。”

 “那……雪哥呢?”她發不出“載”字,指了指江載雪家的方向。

 “他……也能,”沈持說道:“能。他文章好,能的。”可是他自己都沒發現語氣沒方才那麼肯定。

 三月初十二,院試放榜。

 五更初。

 院試之後滯留在秦州府的考生們,張著熬了一夜或者半夜的通紅眼睛,湧至貢院前,人擠著人來回搖擺晃動。

 對於此次應試的童生們而言,能否考中,直接關乎著他們從下個月開始有沒有二兩銀子進賬——本朝給生員每個月發放二兩銀子,免不免田稅、徭役,以及見了官要不要下跪,犯了事兒會不會領刑,能不能光耀家族的門楣,回去向祖宗報喜還是關進屋裡守著寒窗繼續苦讀……一句話,考中了都是好事,考不中,啊呸,誰會晦氣地想著自己考不中呢。

 衙役們抬著大紅榜黑字出來,貼在了貢院東邊的牆壁上。

 人群如沸騰了一般,呼叫聲吵得人嗡嗡嗡耳鳴。

 “不要擠,小心踩踏。”張完榜之後,衙役們鳴了三聲鑼鼓,提醒前來看榜的考生們注意疏散:“這裡張著榜,”一指對面:“另外,那邊知府大人在唱名,漏不了各位秀才老爺們的。”

 其實到了舉人才稱呼“老爺”,衙役們這是給秀才抬咖了。

 擠在最前頭的人眯縫著眼趴在榜上找自己的名字,遍尋不見,又擠到唱名的臺子下面,豎起耳朵聽。

 不出意料,從頭到尾都沒聽到他的名字,只好淚灑當場,唱著悲歌狂笑離去。有人看到自己的名字被掛在榜上,顫抖地笑了聲,志得意滿地離去。

 而大多數考生默默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榜,確認沒有自己的名字後,搖搖頭苦笑著轉身離開,心道:畢竟兩千多考生,榜上有名者僅有四十五人的席位,考中者鳳毛麟角。

 自己也不是最沒用的。

 ……

 留在省城等放榜的江載雪篤定自己會考中,他擠到榜前,驀地一抬頭,看見沈持的名字高懸在第二,覺得眼睛花了,又往後頭一看“長州府祿縣沒玉村”,哦,是對上了,此人是他的那位摯友。

 他跳了起來。

 為沈持考中秀才而狂喜。

 轉念一想,他和沈持一道求學,無論在青瓦書院還是省城貢院,師承都一樣,差不多少,不出二十名,必然能找到他的名字。

 江載雪一行行找下去,眼越來越花,心越來越涼,到了第四十名,仍舊不見自己的名字,他的心往下墜了墜,安慰自己:大不了佔個孫山嘛。

 那也是考中了。

 他彎下腰,視線一直掃到最後一名,傻眼了,孫山不是他!是別人。

 整個榜上都沒有他的名字!

 他落榜了。

 江載雪抹著淚又找了一遍,真的沒有,除了沈持的名字高懸於榜上之外,也沒有岑稚和裴惟的名字。

 還好還好,不是他一個人落榜,有伴兒,不孤單。

 慶州府吳鳳中也在看榜,他考中了,排在第九名次,自然不如上次府試考中案首時意氣風發,慶幸中帶幾分失落,當他看到沈持的名字在他上面的時候,同武州府陶滔說道:“你瞧第二名。”

 陶滔沉浸在考中的喜悅之中:“第二名?”

 跟他沒關係,他考中第十二名,正準備回家報喜。

 “沈持。”吳鳳中咬牙切齒地說道。

 為什麼那個討厭的人沒落榜,反而考中第二,名次排在他們前面許多,他心中怏怏不快。陶滔抬頭望了眼,嘴角抽動:“他啊……”

 竟名列前三,憑什麼。

 二人眼中考中的欣慰被妒火燙了一下。

 “罷了,三年後的鄉試再比,”吳鳳中說道:“我不信越不過他去。”

 ……

 沒玉村,沈家。

 沈持是悄悄從省城回到家中的,沒有去沒玉村,是以沈山不知道他回來了,他留心著日子,今天放榜,約摸到午後該有消息了,叫三個孫子向書院告了假,全家人換體面的衣裳,把大門打開,堂屋的門也開著,裡頭收拾的一塵不染,他一會兒往門口站站,想聽聽什麼時候縣衙報喜的馬蹄聲傳來。

 沈全、沈正和沈知秋都穿著新洗的青衿,立在堂屋,低頭掰手指打發無聊的時光。

 阿大和阿二麵皮紅潤,頭髮烏黑,和從前乾癟的模樣大不相同,越長越不像沈文,倒有點沈山的影子了,青瓦書院的伙食好,夫子雖然絮叨,但也會瞪著眼睛啪啪打人,比從前滋潤多了。

 阿秋還是有點佝僂背,他皺著眉頭,神情拘謹。

 老劉氏帶著大房兒媳婦楊氏在後院焚香祭祖,嘴裡念念叨叨的,一旁的旺財看著豬頭肉流哈喇子,卻被兩個女人一直說話煩得想捂耳朵。

 “娘,阿池這次要是考中秀才,咱家的田地以後都掛在他名下,這樣就不用給官府納糧了,”楊氏算著一筆賬:“家裡一年能省出上百鬥糧食的田賦呢。”

 當朝的秀才免田稅,沈家往後打下來的糧食都能放進自家的糧倉,不用挑給縣衙了。

 老劉氏白了她一眼:“老大媳婦兒你淨算著眼前這點兒小疙瘩,你該想想阿池日後再考中舉人老爺,莫說官府不要咱們交糧食了,還得反過來叫咱們舉人老爺家,給送糧食呢。”

 到時候他們都有享不完的福。

 她給沈家的祖宗上了香,求祖宗們讓祖墳多冒幾縷青煙,讓阿池之後再中個舉人,到那時他們沈家祖宗也闊氣闊氣,逢年過節都能吃上子孫孝敬的豬頭肉。

 楊氏趕緊拜祖宗:“……保佑阿池,”聲音低下去,她接著細聲說道:“保佑阿大,阿二考中秀才……”

 老劉氏耳朵有點背,聽不清她說的什麼:“對,就這麼求祖宗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