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九齡 作品

第 31 章 “那朝廷,還會派...

 沈家。

 為了沈持的這次府試,沈煌跟別人調了班,侯在家中,等著為兒子送考。

 沈持見著他的第一句話則是:“爹,那塊布料有出處了嗎?”

 他還惦記著帽子風箏的事呢。

 沈煌一瞬眼神微閃,俄而又苦笑道:“還真打聽不出來。”其實,他問到了,那布料不出自祿縣,而是鄰著的獻縣一戶人家婦女紡的布,她丈夫拿到集市上賣了,至於買走的顧客是誰,早不記得了。

 祿縣縣衙聽到一點兒眼下獻縣鬧山匪的風聲,這布料又查出是來自獻縣,不由得他不多想。

 他心道:獻縣縣衙已是驚弓之鳥,草木皆兵,縣中官吏盡數出動,日夜巡邏不止,警戒深嚴,山匪幾次下山沒有討到好處,難不成斷了糧,把主意打到祿縣來了?

 先放個帽子妖嚇唬祿縣百姓,等他們陷入極度混亂時,山匪們趁火打劫,搶走糧食和財物?

 幸好帽子妖被兒子戳破,不然後果不堪設想,沈煌每每這麼一想,都後怕地出一身冷汗。

 但他不能把這個想法告訴縣太爺陸沉,他沒證據買走布料的是獻縣的山匪,貿然去說,有給兒子沈持邀功之嫌。

 只能在當班巡邏縣中時愈發仔細。

 ……

 沈持一門心思撲在府試上,沒過多琢磨他爹極細微的眼神變幻,“哦”了聲:“我知道了爹。”

 ……

 朱氏和楊氏早就著手縫製了兩套新的青衿,兩雙布鞋,讓沈持去長州的時候帶去,出門在外,沒有可換洗的衣裳哪裡行。

 沈山編了個新的長耳考籃,用的竹篾更細更光滑,小巧美觀不說,更是可提可挎,輕便極了。

 祭拜祖宗時,老劉氏烙了一大盤子雞蛋白麵鹹香油餅,平生頭一回大方地能讓沈家的列祖列宗每人分到一整張餅享用,當然,祖宗們不會真的吃餅,最後都進了孫子孫女們的口中,孫女們吃得最高興,男丁都吃完各自回去,她們還細嚼慢嚥,三房的沈知朵說道:“阿池哥每次考試,咱們都能跟著吃好吃的,阿池哥真好,這次一定又能考中。”

 七八歲的女娃兒大大咧咧的,吃得兩眼冒光。

 “就知道吃,”她娘張氏白了親生女兒一眼,生氣地說道:“看看這一開春你黑得跟炭一樣,趕明兒在家裡捂著吧,也好幫我做些家務。”

 不叫沈知朵到外頭玩兒去。

 張氏嫌棄沈知朵黑,不經意把在場吃得正歡的大房的沈瑩也給捎帶上了,她比沈知朵還黑,十了,姑娘黑一些沒什麼的,長大一搽粉就白了。”

 沈知朵聽了樂呵道:“就像娘你一樣,早起抹三遍粉,你瞧,臉兒白著呢。”

 一直在埋頭吃油餅的沈月聽見姐姐們說笑,抬起頭來,盯著張氏的脖子看個不住。張氏的臉很白,脖子卻是黑黃的,兩個色兒涇渭分明。

 大房楊氏笑了:“老三媳婦兒,明兒捨得用些粉,把脖子也給擦白了。”

 女眷們笑得前仰後合。

 張氏臊得跑回自個兒房中。路過沈知秋的屋子時,她看見兒子伏在書案上,埋頭專注地看著書,昏暗的光線下,他削瘦的肩胛骨高聳刺眼,她的心驀然痛了痛,本不出來。

 ……

 兩天有一搭沒一搭地溫書,臨考前一日,沈持早起沐浴更衣,之後按照和江載雪幾個約定的時間去文廟拜文昌帝君,燒香許願。

 一路上遇到的人都較眼熟,大多數是在上次縣試的考場中打過照面的,看來,大家的流程都一樣,赴考前必拜文昌帝君。

 “沈兄,”沈持剛進廟門,江載雪從前頭折回來:“縣太爺來上香了,咱們等會兒再進殿吧。”

 隨同陸沉來的縣衙中人不少,他怕這會兒進殿許願,聲音小了文昌帝君聽不見。

 沈持笑道:“好。”

 文昌帝君殿中。

 王大虯取出三根香遞給陸沉:“大人的升遷調令終於下來了,恭賀大人,也感謝帝君庇佑。”

 前幾日,吏部發來調令,升他為京兆府通判,這可是京城正六品的官職啊,比七品縣令高出許多地位。

 陸沉語帶喜悅:“是啊,朝廷終於肯委任本官重任了。”他又道:“一來拜謝文昌帝君恩德,二來明日府試,再為祿縣的考生們許個願吧,求帝君保佑他們府試順利。”

 王大虯又遞上三根香。

 許完願,二人走出大殿,陸沉忽然說道:“沈煌年紀不小了,總在外面風吹日曬或許跑不動,過幾年皂班缺人,給他塞進去吧。”

 三十多歲的人了,也該享享清福的。

 他離開祿縣去京城赴任之前,想著要拉沈煌一下。

 “下官也是這麼想的,”王大虯說道:“正好沈小郎君這次下場府試,等考完出了榜,咱們再把這件事告訴沈捕頭,豈不是錦上添花?”

 作者有話要說

 14出自《中國駢文概論》,是現代人寫的,但裡面的觀點多半是引用古人的說法。2出自《中國八股文史明代卷》,3一句是溫庭筠的千古絕唱,一句是杜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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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雲觀。

 灑掃庭院對沈持他們來說已是輕車熟路,進門後分工明確,有人去井裡面汲水,有人去掃落葉,有人去拿抹布……很快秩序井然地看起活兒來。

 邱長風看見臺階上放著的酒罈子:“是孟度讓你們抬過來的?”

 “是的道長,”沈持說道:“孟先生說道長愛美酒。”

 邱長風看了眼,沒動,轉身回三清殿去了。

 沈持:“……”仔細看道長,確實有點惆悵的樣子呢。不會因為很焦慮收不到弟子,擔憂紫雲觀沒有人繼承吧。

 不妨貼貼招生通知,說不定很多人願意來拜師呢。

 沈持在心中調侃了下,隨後他去灶房看了眼,裡頭還是他之前收拾過的樣子,沒有人動過,可見邱老道沒踏足過灶房。

 想來道長多半跟帽子妖之事無關。

 沈持稍稍安心,轉而一心灑掃。

 這日打掃完紫雲觀要走的時候,沈持看見邱長風一人坐在屋頂的脊獸上喝酒,微紅的面色,可以預見五十歲之後的道長必然是鶴髮童顏,不像發愁收不到徒弟的人。

 覺察到沈持在看他,邱長風也看下來:“小子,還不想走啊。”

 “道長,”沈持說道:“你幹喝酒啊?對胃不好,等我一會兒。”

 他說著跑回書院的食堂,看看鍋裡還是滷著的豆乾,蒸鍋裡還有米飯,他都裝了些,又跑到紫雲觀去。

 “道長,”沈持續把飯放在石桌上:“下來吃點東西啊。”

 看樣子還沒修成可以辟穀的階段吧,都是肉身凡胎。

 邱長風放下酒,輕巧地從屋脊上躍下來:“你也坐下來跟老道一塊兒吃吧。”

 沈持與他相對而坐,擦邊試探:“道長要是早回來幾天就好了,還能幫祿縣捉捉妖呢。”

 “貧道不會捉妖。”邱長風搖搖頭。

 沈持給他斟了碗酒,露出“怪不得孟夫子他們說你術數不精呢”的微愕表情:“道長不會捉妖?”

 “不會,”邱長風喝了酒,微醺,一雙鳳眼微眯:“沒見過。”

 連妖都沒見過,談何捉妖。何況,這世上哪裡有妖,即便有,也都躲在四極八荒深山老林,來人堆裡擠什麼,找捉啊。

 都是以訛傳訛之事,他是不信的。

 沈持沉默了。

 邱長風反過來問他:“祿縣能有什麼妖?”這裡人口稠密,連個大點兒的山頭都沒有,什麼妖眼神不好來這裡晃悠。

 “帽子妖。”沈持一邊看著邱長風的眼睛一邊說道。

 “帽子妖?”邱長風皺了皺眉,忽然笑了,他直截了當地說道:“沒這號妖,莫不是什麼人閒著無聊嚇唬你們小孩兒玩兒的吧?”

 那語調就像一個專家說“我可以很負責人地告訴你……”,叫人信服。當然事情確實是這樣,的確不是什麼帽子妖,是人在作怪。

 他說完端起酒悠閒地飲盡。

 沈持:“……”

 天色不早,他準備告辭回書院,邱長風忽然說道:“貧道上個月路過省城秦州府,聽人說隔壁獻縣的山匪死灰復燃,你們聽到風聲了嗎?”

 山匪。

 獻縣的山匪不是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被史成麟老將軍給剿滅了嗎。

 沈持驚訝:“沒有啊,道長能否詳細說說?”

 “貧道就聽了那麼一耳朵,”邱長風說道:“秦州府裡有人說獻縣縣令管復給知府大人去信,說馬老三又回來了。”

 “馬老三”是二十多年前盤踞獻縣的山匪頭子,真實姓名、出身不詳,他對外自稱叫“馬老三”,手下的人都叫他“馬王爺”。

 “馬老三?”沈持從他爺沈山口中聽到過這個名字和事蹟:“不說早被史老將軍打死了嗎?”

 “或許不是他本人,”邱長風正經地說道:“二十年前獻縣剿匪的時候,有些個漏網之魚,或者說後來有人想當山匪,頂了當年的名字,無非為了招攬人上山來落草。”

 獻縣還真是倒黴,光招山匪了,一波又一波的。

 沈持:“那朝廷,還會派人來剿匪嗎?”

 當朝的縣域沒有戍守的兵力,有且僅有衙門快班一撥會功夫的衙役,或是零星的解甲武將。

 會不會還派史老將軍或者史家別的什麼人,他驀地想到這個。

 “剿匪啊……”邱長風想了想,搖頭:“如今的山匪還沒成什麼氣候,只在獻縣小搶小掠的,即便朝廷知道了,不過讓縣中多加戒備而已。”

 再鬧大了,或許秦州府知府會派將士過來鎮一鎮,當朝叫做府兵,戍守一省城安危的。

 秦州府剿匪不力,才會上報朝廷,請求兵部派兵前來。

 “哦,”沈持若有所思地說道:“多謝道長教我。”

 邱長風喝酒喝上頭了:“你回吧,貧道要睡覺了。”說完他以天地為席,躺下就睡。

 沈持回到書院,吃過晚飯,像往常一樣讀書、畫滾滾——不是,練八股文、習字。

 破題、承題、起講三部分跟著夫子們精細學完之後,即當朝所稱這三部分為八股文的“冒子”,學生學到這裡,已算老練。

 《駢文概論》中說:“凡是屋場的文字,都重在一個開頭的冒子,要這個冒子動聽,才能得主司的青眼。”1

 屋場的文字,指的就是科舉中應試的八股文。

 說的是寫八股文,這三部分極其重要,能不能抓住考官的眼睛,從一堆文章中脫穎而出,就看這冒子寫的好是不好了。

 沈持對八股文的“冒子”再度深度總結、覆盤。

 “制藝者,代聖賢以言之也。2”這是書院夫子們每堂八股文課都要強調一遍的話,在他們看來,八股文的實質,尤其是寫冒子,就是代聖賢立言,一定要體味、貼合聖賢之言以涵泳貫通之,才能從中生髮出新的義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