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九齡 作品

第 22 章 叫他如何不想內舍...

 沈持跑了幾步又掉頭回來,拿方巾扔進被幾隻黑鶇低空盤旋圍著的江載雪:“包住頭,快跑。”

 江載雪那個後悔又狼狽啊。

 怪他沒聽沈持的話,黑鶇果然記住他了,還搖來幾隻同伴一起甩穢物給他。他今天一出門就被這群黑鶇給盯上了,一路尾隨,還專門等到他進書院才開始甩,故意要他在同窗面前丟醜。

 這鳥太壞了,他屏住氣矇住頭往水井邊上跑。

 沈持等他跑了,趕忙去捉了一把蟲子往天上撒,嘴裡唸叨:黑兄,看在美食的份上咱消消氣好不好?

 黑鶇見他乖巧懂事,吃下蟲子才收住武器,沒有發癲攻擊他。

 “我以後每日捉蟲孝敬你們好不好。”沈持低聲下氣地哄鳥兒。

 黑鶇也不知道聽明白沒有,圍繞著他嘰嘰喳喳,吃完他手裡的最後一條蟲子,一隻兩隻猶帶著怨氣地飛走了。

 沈持如遇大赦,眼前一黑,險些激動得暈過去。

 周漁笑得前仰後合:“沈持,江載雪,你們沒事招惹它做什麼?”

 書院還是頭一次被黑鶇找上門復仇,他好稀奇,忍不住大笑。

 沈持:“……”

 江載雪簡單沖洗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換下來不要了,而是回去取了一套薰香的換上,饒是隔著大老遠都聞到他身上香囊的味道了,他還是受了刺激一般一會兒低頭嗅嗅自己身上,一會兒嗅嗅。

 沈持:“江兄,你現在很香的。”

 黑鶇也沒有甩到他身上,今天大概率是來嚇唬人的。沒動真格的,大概江載雪是被他先入為主給嚇到了。

 這老實孩子。

 “黑鶇很聰明的,它們這次是道:“它們想跟我們和諧相處,井水不犯河水。”

 它們一支或是幾支在青瓦書院繁衍生息好幾年了,不會輕易跟這裡的師生結仇,深知冤家宜解不宜結的道理,就是來嚇唬嚇唬江載雪,警示孩童們不要手欠動他們的窩。

 江載雪小心眼地說道:“哼,看我不找幾隻狸奴來抓它們撕了吃了。”

 沒怎麼吃過虧的富家公子氣不過,實在是太氣不過了。

 “江兄萬萬不可,”沈持被他的豪言壯語給嚇到了:“貓咪,狸奴也不敢惹它們。”黑大佬不是白叫的。

 岑稚在一旁拱火:“那這次就白被它們嚇著?”

 “你們跟它一個鳥兒計較什麼。”沈持:“過幾日我燉個醬肘子請你吃,怎樣?”他昨日去巷子裡逛了一逛,也饞醬豬肘了,等省幾日花銷攢下銅板買一個生豬肘子來,佐些冰糖、香料、豆瓣醬燉了,與巷子裡排大長隊的比高低。

 這才把江載雪哄好。

 次日他鬼鬼祟祟遮著臉進的書院,看見沈持往他身後一躲:“沈兄,今天黑鶇不……不來了吧?”

 沈持:“我晨起孝敬了他們幾條蟲子,看樣子很滿意,應該不來找我們了。”

 江載雪捂著心口:“甚好甚好。”

 那件事可算是過去了,他以後看見鳥窩,哪怕是金子搭建的,他都得繞著走。

 路過的同窗笑得聲音很大。

 ……

 得知他住宿後,岑稚兩眼微微放出光澤:“我每日放學走的晚,可以和你作伴。”

 沈持亦很高興:“說起來,我總算有機會向岑兄請教學問了呢。”

 作為禮尚往來,他邀請岑稚在書院同他搭夥吃哺食。岑稚自然一口應下。

 這日放學後,兩人一道去宿舍。

 沈持:“夫子說我的字還沒有風骨,要練,岑兄能否幫我指點?”岑稚的字寫得極好,他瞧了瞧沈持的書法,說道:“你寫字的時間太短,尚沒找到火候。”

 “還要多練?”沈持有點毛躁地問。

 岑稚:“你們夫子去藏書閣借名家名帖來看了嗎?”

 沈持:“還沒有。”

 “臨書得其筆意,摹書得起間架,”岑稚說道:“我看你的字,還是看得名家名帖少了些,不如多去藏書閣看看,多看多悟或許能飛速進益。”

 就說要先學會欣賞名家的字,知道人家寫的好在哪裡。“要多看帖,看名家的貼要從一點一畫開始,仔細研究和琢磨用筆、章法、韻味,看到眼中,記入心中,才能流出手中,落於紙上。沈兄,共勉吧。”

 沈持:“多謝岑兄點撥。”

 江載雪聽說他們放學後要結伴去練字,自己也癢癢:“橫豎我回去也沒什麼事,也晚些回吧。”

 他家離書院很近,只隔兩條巷子。

 就這樣,他放學與江、岑二人結伴,寒冬臘月的天氣,點一盆火,在宿舍裡寫字、唸書。沈持還在習啟蒙書,背《三千百》,而江、岑入學早,已經學《論語》了。

 但免不了數九寒冬手上腳上生了凍瘡,一熱又癢得難受,後來去找郎中配了點豬胰子洗手,才緩和些。

 眨眼宿在青瓦書院已月餘,在這期間,沈持不僅書背得好,寫字也見精妙。得到徐、周兩位夫子誇讚多次。

 然而樹大了要招風。

 同班的馮高和何九鳴愈發瞧沈持不順眼,在功課上變著法子要壓他一頭,似有什麼大仇一般。

 沈持不愛生事,遂韜光避著他們,算是過了一段順風順水平靜而學業蓬勃向上的日子。

 眨眼到了年關二十五,隆冬歲末,該放假了。

 當朝的衙門從臘月二十六至來年正月初六放假,叫做“元正”,各地的學子們跟著衙門的日子走,也在這天放假,但他們來年沒那麼早開學,會放到正月十七。

 統共二十來天。

 沈持收拾完東西回到沒玉村。

 鎮上的私塾比書院晚幾天,到了年二十七,還在開課,晚上沈正回來的時候眼睛紅紅的,進屋一把鼻涕一把淚,身上的青衿看起來像沐猴而冠,他哭道:“阿孃我學不會,真的學不會,我不要念書了……”

 他想去山坡上放牛,比讀書好受多了。再也不用挨夫子每天打手心了。

 朱氏看著阿二的樣子,奉送了楊氏一個“看把孩子逼得太緊了吧”的眼神,楊氏氣得嘴都歪了,一把撈起掃帚照著沈正身上打下去:“老子娘不吃不喝送你去上學享福,你說不上就不上了,你怎麼對得起我……”

 張氏看了眼阿秋,很是滿意自己生的兒子:“大嫂子消消氣,阿二不過一時懶惰,你把他打壞了,明兒可怎麼考秀才呢……”

 聽上去是在幫著沈正說話,可實際上在拱火,看笑話呢。

 “你打死我算了,”沈正聽到考秀才之類的話更崩潰了,直接滾在地上:“我死也不去私塾了……”

 沈家亂哄哄鬧成一團。

 沈山嘆了口氣,喝斥道:“他不愛上學,誰還能逼著他去,老大家的,不要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