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昀 作品

第 60 章 徐雲棲,你好狠的...

 指針滴滴答答指向亥時初刻,四下幽寂無聲。

 裴沐珩手扶在小案,雙目蓄著寒芒陰沉盯著她,周身罩著一種緊繃的威勢。

 徐雲棲本是為這事而明白的好。

 “外祖父之案茲體事大,萬一有了孩子恐回頭叫你我為難,同房後,我便施針流了出去今日你非要把脈,我實在不忍瞞你,故而決定據實已告。”

 這話一出,無異於五雷轟頂。

 裴沐珩只覺眼前閃過一陣黑線,彷彿有萬千呱噪的烏鴉在腦門前盤旋,周身氣血均往額尖竄。

 明明最聰明不過的人,對著這一行話怎麼都體會不出意思來。

 她這是不想懷他的孩子?

 他難以想象他這邊歡歡喜喜與她恩愛纏綿,她轉背就能無情地把他們的孩子給‘流’掉。

 如果說方才章老爺子的事,他尚且能理解一二,避孕這樁已然是觸及他的底線,他不能理解,更無法接受。

 那一貫沉穩的神情瀕臨碎裂。

 徐雲棲說完這話,濃黑的鴉羽垂下,已不敢看他臉色。

 屋子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對面那男人呼吸越來越沉,目光似刀子似的拼命往她面頰使,徐雲棲有些頂不住了。

 果不其然,他寬袖驟然一拂,羅漢床的小案均被他一掀而落,他慣用的紫砂器具悉數碰撞在地,發出尖脆的碎聲,緊接著那道頎長的身影罩過來,修長的手臂捏住她下顎迫著她看向他,

 “徐雲棲,你怎麼可以這麼狠心!”裴沐珩雙目猩紅,面色陰沉得擰出水來,

 徐雲棲望著這樣的他,心底一片彷徨。

 決定動身出那番話,又氣成那樣,讓她迷迷糊糊覺著,他對她對這份婚姻看得比她想象中要更重要。

 徐雲棲心裡有些亂糟糟的。

 恐他被氣狠了,只得輕聲解釋,

 “三爺,你怨我,我無話可說,可我這麼做也是有緣故的,我們可以選擇要或者不要一個孩子,孩子卻沒有權利選擇父母我們不能為一己之私,一時之快,枉顧孩子的安危。”

 “即便不能給她最好的前程,卻至少要予她一個安穩的家,外祖父的事危險,三爺奪嫡何嘗不是如履薄冰,我希望三爺能明白我這番心思.”

 她不能讓孩子重蹈她的覆轍。

 裴沐珩眼風銳利地劈過來,眼底霽月風光褪盡,唯剩排山倒海的暗芒,

 “如果我堅持同房,你待怎樣?”

 徐雲棲也知這會兒不宜與他硬碰硬,便輕聲與他商議,

 “等塵埃落定後我們再好好養個孩子不好嗎?”

 裴沐珩冷笑,“你就沒想過多信任我一些,將自己徹徹底底交給我,你要信我能保護好你和孩子。”

 這話又將徐雲棲本色給激出來,她視線靜靜與他交匯,舌尖在牙關抵了抵,語氣恢復一如既往的平靜,

 “我任何時候都不會把自己徹徹底底交給任何人。”

 外祖父自來便拿母親章氏做例子,教導她始終保持一份獨立和清醒,不要淪陷情愛。

 裴沐珩聽了這話,猛地想起青山寺那晚,她對荀允和說,她這輩子不會因為任何人的缺席而虛度,那個時候心裡半是欽佩欣賞半是酸脹難受,如今同樣的話扔在他身上,只剩赤裸裸的刺痛。

 裴沐珩深深眯著眼牢牢注視著她,徐雲棲已被他逼退在羅漢床的角落,纖細脆弱的胳膊瑟縮在一隅,黑白分明的杏眼水汪汪凝望他,白皙的面頰哭出一層霞暈,交織著淚痕,皓腕被他捏在掌心,柔韌的身姿如柳條般在他身下款款擺動試圖掙脫卻不得。

 他素來知曉她腰有多細,有多軟,覆滿水光的菱唇有多甜,體內炙熱的血脈來回竄動甚至在叫囂著渴望,他很清楚知道這會兒他想做什麼。

 雨勢隔絕了外頭一切雜音,她被他禁錮在狹小的空間,曖昧一觸即發,他們離得很近,鼻尖一動便可吸入彼此的氣息,他甚至已嗅到了那股溫軟的體香,讓人食髓知味。

 濃密的鴉羽輕輕顫動,那雙熠熠如月的眼卻始終清明且清醒,沒有含羞帶怯,也沒有絲毫繾綣情態。

 裴沐珩眸光暗了又暗,唇角牽出一絲自嘲。

 強迫她?他裴沐珩,何至於此!

 眼底的怒火漸漸燃燒殆盡到最後只餘一片灰燼,裴沐珩鬆開她,起身慢慢後退兩步,轉身扶著桌案,不再看她。

 徐雲棲緊繃的脊樑驀地鬆懈,輕輕吐了一口濁氣,木木看了一會他修長的背影,她起身取下披風利落離開。

 深秋風寒,濃烈的雨汽從窗縫裡擠進來,拍打在他面頰,裴沐珩不知不覺在桌案前立了半個時辰之久,臉上的青氣已退,心底卻空空落落好似荒原。

 當初熙王府的挑刺,滿京城的嘲諷,她面不改色始終如一,那時他很慶幸自己娶了這麼一位大方的妻子,如今真相血淋淋擺在面前。

 她只是不在乎而已。

 如果真是為了孩子安危推遲懷孕,他不是不能接受,可他深知不只如此,說到底她是怕孩

子束縛了這段婚姻,絆住她的腳步。

 她為外祖父入京,為外祖父留在京城,那麼尋到外祖父之後呢。

 裴沐珩不欲想,也不敢想。

 這一夜在羅漢床上渾渾噩噩睡過,次日凌晨天色還未亮,他照常醒來,意識有那麼一剎那的混沌,他漸漸收整心緒扶案坐起。

 捏著眉心尋思許久,他揚聲喚來王凡,這一開口方覺喉嚨有些發啞。

 王凡很快進來了,裴沐珩腦海閃過昨夜的種種,怒火已消了大半,心口那股酸脹的情緒還不曾平復,氣肯定是氣著的,一時半會還沒法好好與她說話,

 他淡聲吩咐著,“去後院尋到夫人,讓她將她外祖的畫像畫出來。”

 僅憑字跡無法斷定,有了畫像與特徵便可有的放矢。

 王凡很快退出書房,循著朦朧的光色來到清暉園。

 立即讓守門的婆子去請徐雲棲。

 徐雲棲昨夜至後半夜才睡著。

 該說的她都說了,能坦白的也坦白了,裴沐珩如若不能理解,她也無計可施。

 起先擔憂外祖父輾轉難眠,轉念一想有了消息也是好事,後半夜總算睡踏實了,這會兒被將將起床的陳嬤嬤給搖醒,一聽王凡過翻身而起,匆匆穿戴喚來王凡,王凡將裴沐珩的意思轉告,徐雲棲當即便畫了圖,又囑咐了許多細節。

 “這是我與外祖父的暗語,你只消發出暗語,他必有回應。”

 王凡拿著畫像回到書房,裴沐珩看了一眼也沒說什麼,立即排兵佈陣遣人分頭去通州和營州尋人。

 出了這麼大事,裴沐珩不可能坐得住,一早便去了朝堂,不得不說,範太醫的謹慎是有道理的,便是裴沐珩明知牽涉宮廷,也不敢輕舉妄動,他打算尋荀允和通氣,商議穩妥再見機行事。

 偏生這個節骨眼,朝廷出了一檔子事。歷朝歷代皇帝,為表彰自己功績都有效仿始皇泰山封禪的夙念,當今聖上亦然,尤其他年邁體衰,恐時日無多,這個念頭便更深切了,不過皇帝也很清楚,國庫並不豐裕,封禪勞民傷財,不敢輕易為之,有人察覺皇帝心思,建議皇帝著人去泰山祭祀為帝王祈福,皇帝應允了。

 支持裴循一黨的官員趁機紛紛上書,懇求皇帝立中宮嫡子為太子,準裴循前往泰山替他祭祀。

 裴沐珩看穿這是裴循的預謀,豈能讓他得逞,他太瞭解帝王的猜忌之心,反其道而行之,暗中示意己派官員附和,就連燕平也上了一道摺子擁立裴循,這下好了,眾口鑠金,裴循這位中宮嫡子已然是呼風喚雨,等裴循當上太子,朝臣眼裡還有皇帝嗎?

 裴循立在大殿正中露出冷笑。

 此舉果然激起皇帝反感,恰在這時,秦王跳出來反對,

 “十二弟腿傷剛好不久,長途跋涉不利於恢復,不若還是兒臣代父皇出巡。”

 讓秦王去是不可能的,皇帝神色懶懶順驢下坡,“你說的不無道理,循兒還是在京養傷為要,這樣吧.”皇帝粗糲的手指在蟠龍寶座上敲了敲,目光最後落在荀允和身上,

 “荀卿乃百官之首,你替朕前往泰山,給朕,給天下子民,給大晉社稷祭祀祈福。”

 就這樣,荀允和被派遣出京,裴沐珩不得機會與他細談章老爺子的事,只得按下不表。

 心裡生著悶氣,又怎麼願意回府。

 裴沐珩這一夜也歇在官署區。

 徐雲棲不是沒關注裴沐珩的動向,到了下衙的時辰便遣陳嬤嬤去前院問,大約薄暮冥冥時,陳嬤嬤灰頭土臉回來了,眼神晦暗看著她,

 “爺今日不回來了。”

 徐雲棲倒也沒多想,畢竟裴沐珩時常不回府。

 到了第三日便是十月初十,王府有規矩,逢十便在錦和堂用晚膳。

 這一日裴沐珩大多是不會落下的。

 徐雲棲早早抵達錦和堂,時不時往門口張望兩眼,平日裴沐珊在府上,家宴甚是熱鬧,如今她一走,顯得冷清不少,裴沐蘭性子內斂,李萱妍懷著孕怕勾出熙王妃傷心事也不敢吱聲,謝氏向了,一家人坐著便顯得有些鴉雀無聲了。

 碰巧管家這會兒進是裴沐珩有公務不能回府,熙王妃面上的興致越發寡淡了。

 她百無聊賴攪動著筷子,時不時往徐雲棲覷上兩眼。

 忍了許久,宴後,熙王妃還是把徐雲棲留下了。

 這應該是婆媳倆自成婚後第一次私下交談。

 熙王妃面色還是和善的,“雲棲呀,近來身子養得可好?那燕窩可日日吃了?”

 自上回被燕老夫人一激,熙王妃日日都給徐雲棲送燕窩,徐雲棲後什麼。

 徐雲棲一眼看透熙王妃的心思,也不拐彎抹角,直言道,

 “母親心裡愁什麼,兒媳心知肚明,兒媳便實話告訴您,我與三爺成婚雖有一年,實則半年後才圓房,這當中三爺又去過苗疆兩月,實打實在府上的日子也不過四個多月,三爺公務繁忙,也不是每日都回府,今日您也瞧見了,所以您要盼孫子,怕暫時還沒有。”

 徐

雲棲一席話讓熙王妃心驚肉跳。

 裴沐珩竟然半年後才與徐雲棲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