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昀 作品

第 15 章 心照不宣(入V通...

 婆子擱了兩個蒲團在地上,熙王妃往蒲團指了指,吩咐二人道,

 “快些來給你們外祖母磕頭。”

 蕭老夫人連忙擺手,“不可,不可這壞了規矩。”

 裴沐珩先一步往前,從容地跪在蒲團上,“在外頭論君臣,在屋內論親疏,您是我的嫡親外祖母,受得起這個禮。”

 徐雲棲也二話不說跟著他給老太太磕頭。

 老太太忽然溼了眼眶,伸出枯瘦的手,動容道,“快些起來.”

 裴沐珩與徐雲棲一左一右坐在老太太跟前錦杌。

 老太太上了年紀,眼神不大好,朝徐雲棲伸出手,示意她湊近些,徐雲棲只得將手搭上去,老太太握著她不動,一面細細打量,“說到底還是陛下眼光好,我可沒見過這麼俊俏的姑娘。”

 熙王妃乾笑著不說話。

 老太太不理女兒,與兒媳婦說長道短,“陛下見慣大風大浪,世間魑魅鬼魎,沒有能逃出他老人家法眼的,他挑的媳婦,老身我是一萬個贊成。”

 蕭大太太立即附和,“您老人家眼光也是個頂個的好。”

 老太太笑,回過眸來朝裴沐珩招手,裴沐珩也將修長的手掌遞上去,老太太將二人的手交握在一處。

 這是裴沐珩第一次將掌搭在她手背上,徐雲棲明顯感覺到他手僵了一瞬,不過很快,溫熱覆上來,他不輕不重順著老人家的力道握住了她。

 徐雲棲垂下清澈的眼,在外頭看來便是一副小女兒嬌嬌羞態。

 老太太慈眉善目,和藹地問他們,

 “成婚半年了吧,可有喜訊?”

 猝不及防的詰問,令夫妻二人皆有一瞬的失神。

 他們不曾圓房,哪來的孩子?

 徐雲棲明顯察覺到他掌心有一些滾燙。

 風聲獵獵,夕陽漸沉,最後一抹餘暉將裴沐珩眉目映得昭然,即便是跪著,那筆直的身姿依然如聳峙的山嶽,給人一種難以撼動的沉穩。

 他喉結上下翻滾,沉默著沒有應

答。

 蕭大太太瞥了一眼徐雲棲緋紅的面頰,連忙打岔,“母親,這種事催不得,得順其自然,想當初我不是一年多才懷上嶽哥兒?”

 老太太只當孩子們害羞,咧嘴笑開了,與徐雲棲道,“我老婆子就是多嘴,你別介懷。”

 徐雲棲尷尬一笑,“孫媳明白。”

 老太太放開二人,裴沐珩握著徐雲棲的手也垂下來,徐雲棲下意識便要抽開,這回,那個男人沒有鬆手,一如既往從容清潤笑著,

 “讓外祖母費心了。”

 *

 晚膳結束,熙王妃還要陪著母親說話,早早將晚輩遣散了。

 徐雲棲跟在裴沐珩身後出了別苑,裴沐襄牽著孩子走在最前,李氏抱著熟睡的勳哥兒跟在裴沐景身後,夫妻倆有一搭沒一搭聊天,獨裴沐珩夫婦沉默寡言。

 待走至永寧殿前,天幕昏暗,華燈漸起,隱約有幾顆星子在夜空閃爍,風更盛了,徐雲棲緊了緊披風,裴沐珩轉過身來,面朝徐雲棲,

 “先回去歇著,等我回來。”

 丟下這話,他便離開。

 徐雲棲愣愣看著他挺拔的背影,有些茫然。

 這是他第一次交待這樣的話,什麼意思?

 裴沐珩離開永寧殿後,在暗處招來侍衛,面色冷峻問,“蕭家那個婆子怎麼樣了?”

 暗衛答:“蕭夫人怕她出事,連夜將人送回京城。”

 “你派人盯緊了。”

 吩咐完,裴沐珩大步往招待使臣所在的邕寧宮去。

 這一夜的行宮格外熱鬧。

 朝臣與使節觥籌交錯,姑娘少爺擠在內湖亭子裡投壺喝彩,行宮四處煙火綻放,喧囂不絕於耳。

 獨永寧殿西配殿是靜謐的。

 遠處花燈絢爛,人聲鼎沸,紛紛擾擾的人間煙火,與她無關。

 徐雲棲坐在東窗下桌案後,準備給裴沐珊調一套胭脂水粉來。

 銀杏在一旁幫她研藥粉,一面研一面笑,“姑娘,您多調一些出來,回頭自個兒也用用。”

 徐雲棲語氣無波,“我不需要,好氣色還是要靠養。”

 “但是男人好像都喜歡塗胭脂的姑娘呀”銀杏天真地嘀咕。

 徐雲棲有條不紊地忙碌,對這樣的話題不感興趣。

 也不知忙了多久,終於配好方子,徐雲棲伸了個懶腰,

 “先收拾好,明日再繼續,”話音一落,聽到外間傳來推門聲。

 隱約瞧見一道高大的身影越過門檻。

 知道是裴沐珩回來了,銀杏抱著瓶瓶罐罐,沿著浴室的甬道去了後罩房。

 內殿的門是敞開的,徐雲棲迎過去,裴沐珩獨自一人繞了進來。

 隱隱聞到一絲酒氣,他當是陪著使臣喝了酒。

 徐雲棲問,“要給您準備醒酒湯嗎?”

 裴沐珩搖頭,徑直往徐雲棲方才坐過的位置坐下,“我沒有喝酒,只是沾了些酒氣。”

 話落察覺坐墊猶有一絲餘熱,裴沐珩抬眸看著妻子,一動不動。

 內殿燈火併不明亮,屋子裡有一種朦朧的昏暗。

 他從不這樣看她,徐雲棲面頰泛了一層紅,又問,

 “那我給你備水?”

 裴沐珩只當她嫌棄自己身上的酒氣,一聲不吭點頭。

 徐雲棲先去後面吩咐一聲,隨後又去衣櫃裡翻出一件深色的長袍。

 裴沐珩看著她手裡搭著的衣裳,唇角微微勾了勾,大步去了浴室。

 上回在營帳,他沒有讓她幫忙,徐雲棲以為不需要,將衣物擱在長几上,體貼地幫他放下圍簾,便退了出來,她往拔步床去鋪床。

 這回準備了兩床被子,夜裡可以睡踏實。

 裴沐珩下午沐浴過,這一趟洗得並不久,徐雲棲方坐下喝兩口茶,那道偉岸的身影便折了出來。

 起身望過去.與上次穿戴整潔不同,他袍子肆意披在雙肩,領口敞開,露出一塊肌理分明的胸膛,隱約有水珠滑過尖銳的喉結落在衣裳裡,無聲無息。

 徐雲棲從未見過這種陣仗,耳根微微有些生熱,彷彿意識到了什麼。

 夜風穿過窗紗踱進來,將燭火吹得忽明忽暗,在這片晦暗中,男人修長手指撩起一截衣帶朝她示意,狹目低垂,不動聲色問,

 “夫人可否幫我?”低磁的聲線分外清越。

 這是一種信號的釋放。

 若接手,便是心照不宣。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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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沐珊話音落下,殿內好半晌都無人吭聲。

 老皇帝按著眉心頗覺無奈,使臣即將抵達行宮,朝中尚有一大堆公務要料理,幾個不成器的小姑娘卻鬧了起來,劉家的姑娘尚在其次,這個蕭芹卻是閣臣蕭御老來女,向來寵得沒邊,此刻那蕭御便一把鼻涕一把淚在申訴,

 “郡主是君,我等是臣,君教訓臣,無可厚非,老臣也

不敢叫陛下給臣女兒做主,只是她尚不曾婚嫁,如今斷了胳膊,往後的日子還怎麼過.”

 側殿小室內,賀太醫正在給蕭芹接骨,蕭芹哭聲一陣蓋過一陣,聽得殿內諸人心緒沉沉。

 一向護短的熙王妃,今日也罕見沒說出一個字來。

 蕭芹在裡面哭,蕭御在外頭抽噎,別看蕭御貴為內閣閣老,他這個位置可是哭出來的,數年前刑部尚書空缺,朝中大選,廷議時,太子與秦王兩黨爭執不下,一時沒能定下人選來,是時任刑部右侍郎的蕭御,當著眾臣的面大哭一場,言辭鑿鑿自己在刑部熬了整整二十年,外放各州縣巡按十年,整整三十年的刑訴生涯難道當不起一部尚書?

 皇帝力排眾議定下兩黨都不靠的蕭御。

 蕭御上任後,果然沒叫他失望,平反冤假錯案,整頓人浮於事的風氣,是位響噹噹的鐵骨之臣,在朝中聲望隆重。

 然而今日,裴沐珊打斷了人家女兒的胳膊。

 皇帝耐著性子問裴沐珊,

 “方才聽貴妃說,你與蕭家那丫頭素來親厚,何以一言不合便動了手?”

 裴沐珊學著男子拱手一揖,答道,“孫女打人緣由有二,其一,孫女是皇家郡主,嫂嫂也是皇家媳婦,她們這些做臣女的,以下犯上,膽大包天,意圖傷害嫂嫂,我豈能不管教?”

 “其二,正因為我與蕭芹情誼甚篤,今日才越發要教訓她,好讓她知曉,為人當坦坦蕩蕩,莫要做些偷雞摸狗的腌臢事!”

 不得不說,裴沐珊這番話很合皇帝脾氣,這才是皇家郡主該有的氣魄。

 只是蕭夫人卻不依不饒,“郡主,容臣婦問您,您為何篤定是芹兒指使人潑茶,昨夜下過雨,棲鳳山路滑,明明是那婆子不小心滑了一跤,您要處置可以處置那賤奴,為什麼對芹兒動手?”

 “再說了,王府三少奶奶也不曾受傷,她倒是避得巧妙,傷得是人家大理寺卿家的劉姑娘!”

 劉夫人立即配合地哭天搶地,言道自己就這麼一個寶貝疙瘩,還請皇帝做主一類。

 這回,燕貴妃就沒給好臉色,對著劉夫人喝了一句,

 “茶水潑來,避開乃是人之本能,你女兒燙傷要怪也得怪蕭家那婆子,怎麼怨上了珩哥兒媳婦?”

 說來說去就是欺負徐雲棲出身低微。

 甭說劉夫人,便是蕭芹敢這麼做,也是斷定徐雲棲不受熙王府待見,不會有人替她出頭,只是她絕沒料到,徐雲棲避得那麼快,更沒算到裴沐珊會堂而皇之出手。

 劉夫人努努嘴,不敢吱聲。

 裴沐珊眼神涼颼颼朝蕭夫人掃去,“我從,這也算你們蕭家馭下無能,我教訓你們,有何錯?”

 蕭夫人氣結。

 “朝廷有朝廷的法度,郡主這番話與都察院的大人們去說說,他們可接納?”

 裴沐珊將臉一撇。

 這是此事最棘手之處。

 方才燕貴妃已審問了那婆子,那婆子戰戰兢兢只道自己不小心之故,可以以死贖罪,此人是蕭家家生奴,闔家上下都在蕭家當差,又怎麼可能指認主子,蕭芹便是斷定徐雲棲拿不到證據,方敢明目張膽。

 熙王妃揚聲問燕貴妃,“貴妃娘娘,那個婆子如何了?”

 燕貴妃冷笑,“那僕婦自知罪孽深重,咬了半片舌頭,人昏過去了。”

 燕貴妃這回替裴沐珊說話,是拜人所託,這個人便是內閣首輔燕平的小兒子燕少陵。

 一次馬球賽上,燕少陵對裴沐珊一見鍾情,鬧著非裴沐珊不娶,燕貴妃暗中試探過皇帝口風,皇帝至今沒鬆口,此外,裴沐珊拿他跟哥哥比了比,嫌燕少陵不如裴沐珩俊美,毫不留情把他給拒了。

 徐雲棲跪在裴沐珊身後不遠處,冷眼旁觀片刻,心中已如明鏡,她慢慢將膝蓋往前挪了兩寸,朝皇帝再拜,“稟陛下,可否容孫媳與蕭夫人說幾句話?”

 蕭夫人抬頭朝她看來。

 徐雲棲是皇帝指婚的孫媳,皇帝不可能不給這個面子,遂頷首。

 徐雲棲起身朝蕭夫人走來。

 蕭夫人面容冷峻盯著她,慢慢站起身。

 蕭夫人立在小室門口,裡面傳來女子氣若游絲的□□。

 從洞開的窗戶望過去,只見蕭芹躺在塌上,胳膊被白色藥膏縛住,人疼得昏昏沉沉,面上一點血色也無。

 徐雲棲視線挪至蕭夫人身上,輕聲道,

 “請夫人細想,將我毀了容,於蕭姑娘有何好處?她冒冒失失替手帕交出氣,得到了什麼?那個婆子真的經得住審問嗎?陛下萬壽節之際,鬧出人命,這個罪責你們蕭家擔得起嗎?”

 一連數問,砸的蕭夫人腦門發矇,她臉色數變,吃驚看著徐雲棲。

 徐雲棲語氣徐徐,“到頭來,不過是為人作嫁衣裳,被人當槍使。”

 徐雲棲字字珠璣,一語中的,處處捏住了蕭夫人的軟肋,蕭夫人臉色頓時清白交加,很快明悟過來,心口湧上一口難以遏制的怒火,咬牙片刻,她硬生生吞下怒氣,連忙上前,雙

手加眉跪在皇帝和燕貴妃跟前,

 “回陛下,回貴妃娘娘,此事也不能全怪郡主,是小女言辭無狀,有錯在先,如今還請陛下看著她傷重的緣故,免了她的罰。”

 這是不想再追究的意思。

 明白事情真相後,蕭夫人決不能得罪熙王府,也不能再給皇帝萬壽節添堵。

 蕭御驚愕地看著妻子,蕭夫人朝他輕輕搖了搖頭,蕭御素來懼內,便不吱聲了。

 兩國談判在即,能息事寧人最好。

 其餘的,皇帝不想深究,也無心深究。

 如何訓導女眷,皇帝交給燕貴妃,離席時,他看了一眼徐雲棲,徐雲棲已回到熙王妃身邊,垂首侍立,目光如水。

 那氣定神閒的模樣,與裴沐珩如出一轍。

 皇帝兀自笑了笑,撫著衣襟離開了正殿。

 燕貴妃各自敲打幾句,將人揮退,最後留下熙王府一家,好奇地問徐雲棲,

 “你方才與蕭夫人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