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吞北海 作品

第82章 錦上添金>>大結局(上)

 亮黃光暈投落在四方小天地,是常見的基本社交舞步,周連錦問他:“現在大學還會開設體育舞蹈課嗎?”

 “當然,也得考試,我實在不想被分到長跑組,就只好選它了。”

 “那你們老師教得可以,至少你目前還沒踩我腳。”

 聞言,他帶著母親來到聚光燈下,輕快道:“你應該相信你的遺傳基因。”

 附近練習的舞者們瞧見後,頗為默契讓出空間,歌曲進入舒揚的間奏,舞者挪動輕盈步伐交錯穿梭,裙襬搖曳出呼呼風聲,旋轉視角中,整個劇院彷彿變大了幾分,他逐漸放慢節奏,對母親道:“媽,這是我第一次和你正式跳舞。”

 柔和的光籠罩在母子二人臉上,周連錦莞爾回道:“榮幸之至。”

 “今天的演出很好看,恭喜你。”

 “剛剛不是誇了嗎?”

 任錦歡搖搖頭,微聲道:“想說一直以來你辛苦了,很高興能看到你繼續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也很高興見證你再度成功。”這麼多年,他的母親從不說起曾經的表演輝煌、從不講述早逝的愛人,旁觀者都以為她早就釋懷過去,會以一個普通幼兒舞蹈老師身份繼續餘生,但人從來不是善於甘心的生物――去年春節,南長街鐵樹橋上,他聽到母親重回舞團打算,以及今日,對方致辭時無意流露的情緒,都讓他明白藏於對方心底的真正想法,那個曾經被放棄的年輕夢想。

 Auld lang syne,人終其一生都會對美好的過去唸念不忘。

 “那……你現在會有喜歡的追求嗎,會有想要實現的事情嗎?”周連錦凝視他,目光同樣複雜,“那次你說,沒有什麼特別熱愛的,我一直覺得過意不去,也許是因為過去我不想給你暴露太多難堪,反而讓你無形習慣了陪我掩藏真實。”就像每晚她回家後面對假寐的兒子只能幫其掖好被角。

 她道:“我不知道怎麼做才能讓你獲得安心感,所以我想試著先做出改變,回到舞團,撿回過去,如果我成功了,是不是也能鼓舞到你、讓你看到希望?”

 任錦歡將腦袋伏在她肩膀,擁抱她:“媽,我沒想到你會給我這個理由,過去那些年你因為母親這個身份無法自由追尋你的夢想,我以為你放下了、不在意了,可直到今天,我才察覺你的渴望和不甘心,很抱歉我發現得這麼晚。”

 他微微闔眼,吸氣道:“我現在已經有了許多想做的事、想要的追求,以及一個很喜歡、很想見、但目前分開的人,我想和他在一起,可是……這個決定我覺得會對不起你。”

 “是有為難的地方嗎?”對方問。

 慢慢地,他說出調任美國這一機會,周連錦怔了怔,她清楚這意味什麼,它不是留學交換這種短暫分離,很大可能會改變未來一生。雖然信息交流已無限發達,飛機交通讓遙遠距離不再成為阻礙,但在大多傳統家庭眼裡,子女即使終有一日要離開自己,留在本土至少還有同一土地帶來的踏實感,而異國不僅僅需要承受物理距離,還有宗教文化等等構成的精神距離,對一個單身母親而言,她捨不得,這是情感上的“失孤”。

 可是,她又想到,自己的兒子好不容易才袒露真心,才有這麼一個願望,她能捨得不成全嗎,兩難的處境左右她。

 “你說的那個人是小金嗎?”她半晌問道。

任錦歡點點頭:“如果不是他,那也不會是其他人了,我想回應他,想和他嘗試未來可能,想將唯一的喜歡和心動都留給他。”他給自己下了讖語,出於冥冥中的預感,“我不知道怎麼選擇才能不辜負所有,我想和他在一起,但是我也捨不得你,那天晚上,我看見你在外婆懷裡哭了,覺得很難受,那麼長的日子,那麼長的日子,我不想讓你一個人孤獨地面對。”

 周連錦撫上他的後背,虛虛看著前方,散射燈光傾瀉到舞臺,模糊視線焦距,她輕輕拍打著自己的兒子,像哄睡小時候的他一般,許久許久,她道:“你別怕,會有辦法的,總會有辦法的……”

 南方的初夏早早便有熱起來的苗頭,窗臺梔子花在陽光下開得熱烈,任錦歡沉沉醒來,坐在床邊,恍惚中湧出自疚,擔心昨天那些話會給母親壓力。他環顧四周,臥室內的擺置被周連錦提前整理好,他每次回來基本沒動過,上大學前是什麼樣子,現在便是什麼樣子,好像只要他回家,還是一個簡單的高中生。

 他走到客廳,周連錦正在桌邊埋頭記著什麼,類似宣傳單的手冊攤在一旁,“媽,你在做什麼?”他詢問道,慢慢走過去,發覺宣傳單都是關於成人英語口語培訓班時,不由一怔。

 “我早上去諮詢了附近幾家英語機構,領了些試聽課,感覺還可以,他們說現在四五十歲學英語的也不少,還說有些七十歲老太太都在學,如果只用作生活交流不會特別難,我以前英語還行,雖說是這個年紀了,但重頭撿撿我想……應該沒什麼問題,反正我平日除了上班還有些時間,學點東西不至於讓自己太閒……”

 她一口氣倒出這些話,掛著些許隨意的興奮,每一句都流暢到可以使人相信她,只有在最後,她才露出頓挫的緊張,期盼地看向兒子,“你看……可以嗎?”

 任錦歡沒有回答,夏天的熱意大概提前來了,耳朵似乎聽不見了,喉嚨也好像發不出聲音了,只能聞到濃郁梔子花香,從窗臺飄進家裡,不知什麼時候起,眼中已逐漸溼潤。

 他抱住母親。

 親緣的維繫除了來自血脈相承與家庭角色責任,還有諸多更深、更復雜、更堅不可摧的情感。他們是母子,也是共同面對過生活風雨的戰友。

 周連錦拍了拍他,說:“你怎麼還像小時候一樣動不動就抱我……小金挺不錯的,要說唯一不好,就是可惜他不是我們無錫本地人。”

 任錦歡領會意思後破涕而笑:“你怎麼還有這種老思想。”然後他想起回來前同事的戲言,道:“媽,幸好你不是tj人。”雖然母親無法理解這個梗。

 兩個月後,麥肯錫芝加哥office。

 任錦歡收到時露消息是在來美出差第二週,當日《論壇報》正顯示:黃金價格再創新高、日全食引發全美關注、芝加哥犯罪率五年上升20%……但跟時露的爆炸性內容相比,這些都不值一提,對方只發了五個字:“我要結婚了。”

 “你要結婚?你什麼時候脫單了?”任錦歡給她打去電話,懷疑兩人不在一個時間線。

 那邊道:“反正比你早,你輸了,給我打錢。”

 他笑了笑,實在好奇,“他數學很好嗎?”他記得時露的擇偶加分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