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豫 作品

32.宰肥羊 不論對錯,不講原則。





江果是早被放棄的一個,也可能是早不被認為成才的那個。




只是很不巧,她弟很早結了婚,有了自己的小家。雖不至於在江輝手底翻出花,但避不可少的有了自己心思,也時常會想著幫扶妻家。




長此以往,他被江輝按壓甚至廢棄的時間,只在朝夕。




江輝手底不缺人,早過了需要親兄弟穩定佔領份額、穩定局面的日子。他現在或許只是臨時起意,但未免也有些異想天開。




他們家跟溫家根本不可能一樣,也就別想著自欺欺人。




江輝鬆了領帶,徹底閉嘴,不再說話。




江果繼續癱在車門邊,時常會有車門沒關緊,早晚會滾落摔下的錯覺,就像是擰緊車把的摩托車已然已經行到了最高點,看似光彩,但卻沒有再往上的路。




所有人的生活都是這樣,流光溢彩下蓋不住的滿身瘡痍。




——




這年海市的中秋節假後的隔一天便是國慶節,溫成跟廠裡領導商量了下,選擇輪休連放。




中秋節總要走親戚的,他們罐頭廠隨著溫暖的出名倒是沒少賣產品,就連江邊廣場都有了個獨家c位的門面。銷量比去年算是同比增長不少,溫暖掛職的銷售經理都領了個大紅包,美滋滋地留家裡過節,提前兩天給自己放了假。




溫成卻閒不下來,廠裡生產線不停,他就得陪到最後,估計得一直忙到中秋節當天。




趙美娟不知道又是查到了什麼,看起來愁眉不展,狗血連續劇都不再看了,而是開始和王姨她們一起做月餅,只不過有些心不在焉。




溫暖拿了捧花店新送來的鮮花,跪坐在墊子上,手拿起剪刀有模有樣地開始剪理花朵根部,錯落有序地插在花盆中的花泥裡,周身縈繞著花的馨香。




不多時,他們家的大門就被人按響。




海市很注重一年三節,尤其是春節和中秋,基本都是從初一左右就會有人陸續開始登門走親戚。離過節還有一兩天的時間,按理說應該不會有人再登門了。




正忙著端盤子的周姨聽見動靜,擦了擦手,忙出門去看。




“誰呀?”




“我找下美娟。”門外是位相當大方得體的中年女人,身後跟了個司機,兩手拎著禮品。




周姨來家時間不長,鮮少跟趙美娟一起出去:“您是?”




“祁夏青,我愛人姓常。”




“常太太。”




常這個姓不少見,但周姨心細,記得月初的時候就替趙美娟整理過往常家送的年禮。她對著祁夏青友善地笑了笑,從善如流地把她先請了進來。




“您請進,我先去喊一下我們家太太。”




祁夏青頷首,高跟鞋落在地板上發出“蹬蹬”的聲音。




剛進門,沒走幾步,她就看見了正在客廳安靜插花的溫暖,腳步一頓,徑直朝她走了過去。




“小暖,好久都不見你了。”




祁夏青,常惟實親媽。




溫暖不可能不認識,她手裡拿著花,笑著站起來。




“祁阿姨,上午好,提前祝您中秋快樂。”




“你也節日好呀。”祁夏青被她邀請著坐在沙發上,仔細端詳了她的臉龐。




確實出色,坊間傳聞多少有些能信的。




在等家裡阿姨上茶的間隙,祁夏青看了眼她插的花,不由讚賞:“插的不錯呀,有水平。看樣子這兩年是沒少下功夫練。”




溫家人是沒有人會這些東西的,趙美娟不會,也沒那個意識教她。還是有次祁夏青來他們家打麻將,等人的時候順手教了她兩句,打發時間。




溫暖其實學的並不好,她總耐不下心,選的花色全憑心情,常常宣亮刺眼。後來還是嫁給盛淵後,長日無聊才算真正撿了起來。不敢說精通,但卻架勢很足,多少能糊弄住門外人。




祁夏青坐在沙發上,藉著插花跟她隨意聊了幾句。很意外地發現,如今的是真的能跟自己對上話。




慢慢地,祁夏青就坐直了。




“祁姐。”趙美娟脫了圍裙從廚房出來,手裡還親自端了杯茶,“您怎麼來了?”




“這不過節麼?來你們家坐坐。”祁夏青接過茶,跟趙美娟客套兩句,視線又轉回溫暖身上,“剛好家裡最近有人送了幾盒海外燕窩,說是雜質少最地道。我想著小暖身體弱,趕緊給你們送過來,留著以後給咱們小暖吃。”




她親親熱熱地拉著溫暖手背,不知道還以為兩人有著怎樣親近的血緣關係。但其實溫爹走之後,兩家基本上都只是趙美娟操持著單向聯絡。




溫暖都不記得祁夏青上次來家送節禮是什麼時候的事了,也不怪周姨不認識。




趙美娟不是個傻子,自然明白祁夏青來的意思。她在聽過外面傳的風言風語的當天,就攔著溫暖問了許久。




隱去常惟實的部分隱私,溫暖大概講了遍經過。雖有些模糊,但趙美娟還是很快就理清了整件事情的完整脈絡。




不是不氣惱於當年常家的做法,他們一家直到今年都以為所有的資源都是常家給的謝禮,卻沒想到只是人家給的人命打發錢。




趙美娟氣地連喝了兩杯的去火茶,才勉強忍住在溫爹旁邊供個常家牌位的念頭。




不值當。




但她還是上山去祭拜了溫爹,沒見過這麼欺負他們孤兒寡母的。擱山上痛痛快快地哭了一上午,趙美娟臨黑了才下山,走前又看了眼溫爹,擦了擦他的墓碑,只希望溫爹最近能顯顯靈,趕緊請幾個常家人下去陪陪他。




但這都小一週了,看著常家人都還活蹦亂跳的,趙美娟疲憊地嘆口氣,也不知道溫爹擱下面的人脈關係什麼時候才能發展好。




地底下的人不努力,地上站著的人只能被迫奮鬥。最近開銷大,趙美娟免不了俗,心思開始打到常家人身上。雖不至於藉著機會繼續巴結,但多少應該能從他們身上薅點東西。




他們廠的罐頭生意現在最缺的就是客源,趙美娟有著自己的小心思。只是剛提,溫暖當時就給她斷了,表示她已經明確跟常惟實說清了緣由。




毫不誇張,趙美娟當時的表情就像是看見了自己昂貴的手鐲碎在了地上,除了痛心就是心疼。




多好的一隻待宰羔羊,明明那麼肥,都已經能上稱了!




可說沒就沒了。




現在別說指著吃肉了,連個像樣的毛毯子都沒混上。




多氣人。




屋漏偏逢連夜雨,趙美娟自覺財神爺偏心到家。




但現在更肥的羊上門了,財神爺還是愛他們的。




趙美娟眼神瞬間就亮了。




“小暖,你坐一邊玩去。”




她現在有些緊要事要跟常太太好好聊聊。




溫暖乖巧“哦”了聲,抱著自己的花泥,慢騰騰站起來。




祁夏青現在正是稀罕她的時候,輕聲喊住了她:“就讓小暖坐著吧。我也好久沒見過她了,心裡也是想的緊。”




虛偽!




趙美娟擱心裡假笑兩聲,也不知道是誰這些年一直嫌棄她閨女的,不然她閨女上門。




誰稀罕她的喜歡。




趙美娟面笑心不笑,沒再分出心思管溫暖,而是開始拉著祁夏青話家常。




“祁姐,您最近怎麼樣?”




“挺好的。”祁夏青目光時常落到溫暖身上,不太走心回了句,“你怎麼樣?都好久不見你了。”




雖然近兩年她沒有登過溫家門,但跟趙美娟在其他場合也沒少見過。




只是近一個月,見面的次數少了些。




“這不過節麼,忙著做月餅呢。”趙美娟輕垂眼眸,聲音低低,聽起來還幾分不好意思。




“做什麼月餅呢,這麼忙?”




“什麼都做些,廠里人多,節禮總要備一提月餅。”趙美娟說話向來有分寸,試探問話都是前能進,後可守。




只提一句,便又強撐著笑起來,看著還有些窘迫。




“祁姐喜歡吃什麼餡的月餅,不嫌棄的話我一會兒給你裝點帶走。”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我有什麼嫌棄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家老爺子就喜歡吃你做的月餅。來之前還特意問我呢,我走的時候你可得給我多裝點五仁的,不然我回去都沒辦法交差。”祁夏青想捧人的時候,分寸拿捏的總是格外到位。




趙美娟笑著搭了兩句話,問了句老爺子的身體狀況。




“都好著呢。”祁夏青笑,不欲跟她多提老爺子,乾脆轉了話題,“不過,美娟,你現在也別讓自己那麼忙了。到咱們這個歲數,就是該享福的年紀。月餅什麼的只要買,總能買到口味最正宗的。自己做點留給家裡人吃也就算了,何必再累著自己給其他人做。”




“我知道,祁姐。這不,情況特殊麼。”趙美娟手自然下垂,在沒有人注意的地方默不作聲地掐了把自己,“都是沒辦法。算了,不說這個了。祁姐,惟實還好吧?”




“…挺好的。”




常惟實是祁夏青更不想提的話題。她現在看溫暖確實是挺好的,但身子骨也太弱了些,不是她心目中的兒媳婦。




自然不願意當著溫暖的面多提常惟實。




常家的人都是這樣,總覺得自己的孩子是個寶,別人都該狠狠地巴望著。




祁夏青下意識躲避這個話題,還是繼續跟趙美娟扯回月餅上:“美娟,到底怎麼了?咱們兩家是什麼交情,你可不能把我當外人。”




“沒什麼大事,就是廠子效益不爭氣。”趙美娟深諳賣慘竅門,不直說慘,只是扯其相關,“祁姐,你也知道今年糧食收成不好,原以為米麵貴些也就算了,沒想到今年的月餅也特別貴。一提比去年都貴了小兩塊呢,我們廠的人又多,這錢算來算去就都不敢買了。”




“祁姐,不怕你笑話。自從老溫走了之後,我們廠的效益就逐年下滑。光是每個月工人的工資都是筆大頭,更別說這個月還過節,總得給他們發幾樣福利東西,都不能細算。之前還有人勸我說,既然廠裡用不了這麼多人,乾脆辭走一部分的員工,也能減輕廠裡壓力。”




趙美娟深嘆一口氣:“但是我不捨得啊,祁姐,那些員工絕大部分就是當年老廠子裡留著沒走的。十幾年前,老溫在常大哥的幫襯下接管了老廠和那些員工,那些員工跟著我們家一干就是十幾年。總不能說我們廠現在效益不好,就不要他們了。他們有的都已經老了,頭髮比我都白了,卻還有一家老小要操勞。我總不能讓他們再跟著我們受失業的動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