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楓愁眠 作品
第五十七章
茯芍注意到,在看見自己時,這名兵士的瞳孔迅速收縮了一下,身體也繃緊了兩分。
他在忌憚她。
但很快,兵士面色如常地朝她走來,坐在了她對面看診的座兒L上。
“請問,有烏梢蛇毒的解藥麼?”他開口,語氣亦不像是個小卒,雖用詞客氣,卻無端自帶一份矜傲,沒有宮中其他妖對茯芍的敬畏。
茯芍看向他搭在膝上的手,左手手背烏紫發黑,靠近腕部處有兩個糜爛的孔洞。
的確是被蛇咬了。
“有的。”她點頭,“但我還是得先診脈。”
老醫師教過她,不能聽信患者的說辭,必須親自做出診斷才可以開藥。茯芍要按規矩辦事。
雄妖沒有反對
,將被咬的那隻手擱在了脈診上,示意她可以號脈了。
茯芍的醫術還不到只是聽脈就能辨別出是什麼蛇毒的地步,她低下頭,伸出信子舔了下雄妖的手。
那隻腫脹紫黑的手猛地一顫,指節倏地蜷了起來。
茯芍專心品嚐著毒血裡的味道,分析出結果後,對雄妖一點頭,“不錯,是九百年的烏梢蛇。()”
她說完,就見雄妖的耳尖通紅一片,原本緊盯著自己的雙眸也偏移了開來。
茯芍納悶,覺得這隻雄狐狸好生奇怪。
她又不是雌狐,他對著她有什麼可害羞的?
小杏!()”不管這隻雄性白狐到底在想些什麼,茯芍只管治病。她朝西廂喚道,“中品烏梢蛇毒的解藥,配半份給我!”
這都是已有的成方,酪杏回了聲嫩生生的“來了”,很快帶著一個小瓷瓶步入了主屋。
她的目光首先落在看診座上的雄妖身上,被那頭雪白的長髮晃了一下眼,接著便將瓷瓶放到茯芍身旁。
“芍姐姐,你要的藥。”
茯芍打開蓋子,再次確認了一下里面的成分,然後才交給對面。
“喝吧。”她說,“喝完就好了。”
烏梢蛇毒霸道,九百年的烏梢蛇妖所產的毒素更是厲害。
但眼前的這頭白狐絕非泛泛之輩,茯芍不知為何看不清他的修為,只隱隱感覺到了在千年以上。
正因如此,他才能在被咬之後行動如常、面不改色地走來醫師院;而茯芍也不必第一時間為他做應急處理。
雄妖嗅聞了一下瓷瓶,繼而一飲而盡。
他起身,對著茯芍一點頭,道了一句“多謝”便轉身欲離開醫師院。
“等等。”茯芍叫住他,指了指身旁的座位,“坐一會兒L。”
對上他不解且警惕的目光,她解釋道,“各妖修煉的法術不同,體質也不盡相同,你得留一刻鐘,確定藥劑和你的體質不衝突後才能離開。”
白狐微訝。
他怪異地看了一眼茯芍,搖頭,“不必,我自有分寸。”
“那不行,萬一有事呢。”茯芍起身,大有要拉他回來的架勢,“你別擔心,我可以給你開個單子,你帶回去拿給你的百夫長看,他知道你來我這裡接受治療,不會追究你晚回去的。”
醫師是蛇王親自任命給她的職務,她這些日子又得到了兩位蛇界醫術泰斗的關照,理當盡心盡力。
茯芍可不想辦砸了差事,讓蛇王失望、讓兩位老師蒙羞。
白狐抿唇,垂眸衡量片刻後,一言不發地走去了茯芍所指的座位坐了下來。
他坐得實在端莊,全然一副宮廷宴會上王孫公子的樣貌,根本不像是個最低等的兵卒。
見他聽話,茯芍便重新坐了下來,繼續看自己的書。
無妖開口,醫師院內歸於寧靜,只有偶爾茯芍翻書的聲音。
白狐的餘光掃了過來,打量著雌蛇的眉眼,觸及那片飽滿的唇
()瓣、看見唇間探出的粉白蛇信後,他臉上微紅,旋即移開了視線。
捕捉到這一幕的酪杏驚愕地睜大了眼。
一刻鐘到,白狐立即起身,火燒火燎地朝著門外大步走去。
茯芍還想幫他開個證明,未提筆,人就跑了。
“芍姐姐……()”酪杏不安地望著雄妖的背影,他是誰呀?()”
“不知道。”茯芍搖頭,“可能又是哪個殺了自己王兄的王子,在國內待不下去來投奔我們的吧。”
又是?
酪杏疑惑,這裡還有哪個王子嗎?
兩頁醫書後,茯芍把今晚診治的奇怪士兵拋去了腦後。
東方漸明,她放下書,伸了個懶腰,準備回家,臨走前期待地問酪杏,“小杏,我們回去吃什麼呀?”
酪杏對那頭白狐看茯芍眼神耿耿於懷,但聽見茯芍的問話後,馬上將全副心神放在了茯芍身上。
她想了想,問:“脆皮乳豬好嗎?”
“點心呢?”
“銀丹蓮子凍。”
“太好了——”
自從酪杏掌廚,茯芍感覺每天都多了一點活著的盼頭。
她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大吃一頓,另一邊,黎明之前,闇昧的校場林間,一頭赤狐妖面色焦急地四處張望。
直到看見沉步走來的熟悉身影,他才狠狠地鬆了口氣,快速朝對方靠近。
“殿…”赤狐聲音一滯,止住了習慣性的稱呼,生硬地改口,“你去哪了?”
衾雪瞥向林後的校場,此時場上沒有練兵,三三兩兩聚著休息的閒妖。
那雙異色的狐狸眼掃過其中在自己手上留下牙洞的烏梢蛇精,冷然開口,“去了醫師院。”
聽到這話,赤狐大驚,低聲疾語道,“您…你還好嗎?哪裡傷著了?我這裡還有一點常備藥。”
衾雪收回目光,對著關切自己的狐妖搖了搖頭,“已經痊癒。”
赤狐詫異無比,醫師院的醫師皆有官銜在身,是專給達官貴人們看病的大夫,沒有官銜的小卒他們是不會理睬的。
想到了什麼,他了然:“您用媚術控制了醫師?”
衾雪再度搖頭。
“那您是如何拿到藥的?”
“我也不知道。”衾雪垂眸,望向自己已經恢復如初的左手。
在看見醫師院裡坐著修為比自己高的蛇妖時,衾雪認定自己是拿不到藥了。
他可以依靠身上的閉息丹遮掩修為,卻沒法對實力高於自己的妖施展媚術。
妖界也好,人界也罷,醫師都是極為尊貴的身份,斷不可能對一名雜兵施以援手。
衾雪做好了重金買藥的準備,卻沒有想到,那條雌蛇不僅態度平和地救治了他,還格外上心地讓他留下觀察。
手背上還殘留著被蛇信舔過的癢意。
衾雪蜷了蜷指尖,在部下疑惑的目光裡,沉吟道,“或許是因為……她是個善良的妖。”
藥已起效,傷口上的癢意微微發熱,他不適應地收緊五指。
如果不是蛇族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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