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舟子曰 作品

第六十一章,君在前後顧無憂(三)

年輕人也拿起了酒杯,嗅了嗅清酒的醇香,回道:“年輕人嘛,總要有點志氣和意氣,想要多出去走走也是一件好事。”老者不置可否,不過那張始終沒什麼情緒變化的滄桑臉龐上也有一絲柔和,旗岸那小子雖然整天眼高於頂,總是纏著說要學一些舉世無敵的絕學,可到底也算是能夠踏踏實實地鑽研枯燥平常的拳樁拳架,若是旗岸只知道喊著要做什麼大英雄卻不肯潛心修習,那麼老者也不會真的將他當作自己的徒弟來對待。

想到這裡,老者突然對著年輕人說了一句:“你先前教他那幾套劍法著急了些,以他現在的功夫還學不來這麼高深的武學。”年輕人擺擺手說道:“無妨,倒也不如讓他多看看這世上的諸般武學,今後的路該怎麼選,也好多想想,慢些走。”

老者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隱隱約約間卻讓人覺得那位年輕人才是更為見多識廣之人一樣,而早已灰髮繚亂的老者卻似一個潛心求教的晚輩。

眼前這個年輕人,當年在晉巖城初見,老者便在他身上感覺到了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氣息,像是年少時面對的那些風裡來雨裡去的江湖高手,又像是當初諄諄教誨的師傅長輩,更多的,是像曾經的那個意氣風發的天才少年,可又莫名地多出了些許歷盡世事的滄桑和悠揚,老者看不透,也猜不出,於是始終相敬。

老者端起酒壺滿上了一杯酒,而後沙啞開口道:“今夜就該出發了吧?”年輕人點點頭,回道:“點星島說遠不遠可也不算近了,今夜就會動身。”老者點點頭,問道:“既然是生死不論的對決,那麼如果顧枝真想要救下徐從稚的性命恐怕也不會簡單了,你們要多加小心才是。”年輕人應了聲“是”,然後他抬眼望向後院裡灑下的月光,起身拱手道:“謝先生,那在下便先告辭了。”老者揮揮衣袖,年輕人走到了後院裡。

旗岸停下了自認威猛霸道的拳架,看著走到後院裡的年輕人咧嘴笑道:“傅大哥,出門去啊?”年輕人點點頭笑著回道:“是啊,有點事情出個遠門。”旗岸滿臉興奮地湊上來,小聲問道:“打架去?”年輕人笑著搖搖頭,又點點頭,旗岸拉住年輕人的衣袖,央求道:“傅大哥,帶我一起去唄。”

年輕人還未開口,身後昏暗的大堂內便傳來了老者的呵斥:“拳譜的架式都還打不好,就想學人家行走江湖了?”旗岸頓時縮了縮脖子,嘟囔著回道:“我就問問嘛。”老者冷聲開口道:“再去練一個時辰,不然明天就別想吃飯了。”旗岸的臉瞬間就皺了起來,哭喊著跑進大堂去,呼天搶地的求饒聲喧囂地響起,年輕人無奈地搖搖頭,然後走進了一旁的柴房裡。

小山高的柴堆裡,劈砍得齊齊整整的木柴隱藏在黑暗中,年輕人伸出手去,卻從那黑暗中掏出了一縷銀色的鋒芒,延伸綻放,大放光芒,年輕人呼出一口氣拂去其上的煙塵,而後裝入了一個木匣子中去,他將木匣子背在身上,走出了柴房。

求饒失敗的旗岸又在院子裡不知疲倦地打著那套拳架,年輕人走近去說道:“這幾日,守平小肆就拜託你了。”旗岸沒有停下腳步和身形,只是點點頭回道:“放心吧,傅大哥。”年輕人轉過身對著大堂內的黑暗拱手行禮,而後便拉開後院的簡陋柴門,離去了。

與此同時,蒼南城那間小小武館內,好似失魂落魄的周厭走了回來,推開門,一把連鞘長刀便直直地衝向了面門,於琅走下臺階來到院子裡,提著長劍,語氣平淡道:“該走了。”

周厭接住長刀,而後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幾乎是在一瞬之間,他一身的氣勢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而那平日裡穿習慣了的寬鬆長袍在這一刻無風而動,捲動著四散的月華,攀附在刀鞘。

他們推開門離去,青色藤蔓纏繞的院門輕輕合上。

終於又一次,他們走在了山河之間,一如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