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打卡與箱型水母

今天是他最後一次回來公司,給同事們打卡了。

他打開公文包,特製的,裡面並不放文件也不放便攜打字機。公文包裡的空間,被分成了三層,每層三十個,總共就是九十個小方格子。每一個方格子裡面,都是一根乳膠質地的套子。

套子長長的,手指差不多長,也跟手指差不多粗。套子的尖端,用微雕技術刻上了這個部門每一個人的指紋;而每一根套子,他都整齊地放在了一個格子裡,每一個格子上,都有對應的名字,都是他的同事。

他有十一根手指,是,畸形的。媽媽養大他的這麼多年裡,每當看見他的手,都會愧疚地低垂下頭。她說,早知道就不該在懷著他的時候,在老家的院子裡種了一根竹子。老人家說,就是因為種了那根竹子,他的手掌上才會被多種了一根手指。

但正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多了一根手指,也讓他多了一秒鐘的能耐。他一次性能給自己套上十一個同事的指紋手套,每一次換手套都能多給一個同事打卡簽到,這就意味著他的打卡效率天生地就比其他職業打卡人高10%。

是的,他是個職業打卡人,專門給公司工廠裡的員工和打工仔們打卡簽到的。

你要問為什麼會有這種職業產生?那答案當然就是有需求,就有市場。第三十次工業革命之後,企業的管理水平和技術也水漲船高。那些幫老闆看管員工的吏部員工們,想出來的鬼點子一個比一個絕情薄恨,自然而然地,下面的人也就運營而生出諸如職業打卡人這樣的職業出來。

他回想起第一天上班,跟著師傅學打卡的日子。那時候還是用打卡機的,不是指紋。“打卡”這個詞,在最早的時候,是真的有一張“卡”的。他也很難向現在的年輕後輩們解釋那張卡是長什麼樣的——年月日,上班下班,按照時間畫成許多格子,將這樣的卡,插在一個和鬧鐘縫合在一起的凹槽機裡,卡擦或者叮一聲,機子就會自動在某月某日上班這個格子裡,自動蓋上一個印章。

“情形就好像在茶樓飲茶,點心端上來之後,侍應會在點心卡上給你蓋章一樣。”他的師傅用了另一種年輕人聞所未聞的東西,來解釋這一種年輕人無法想像的東西。

在遠東的某些城市裡,盛行一些從早上吃到中午的,供閒人打發時間,又供一家人團聚天倫的餐廳。在這些餐廳裡,食客們大抵會叫一壺茶,配上一籠兩籠的,用蒸汽大力蒸熟的點心(dimsum)。遠東著實是強大得難以匹及的超級大國,在我們金花國,蒸汽這麼寶貴的動力都被商人們迫不及待地拿去推動驢車或者拖拉機,而遠東的人已經財大氣粗到拿蒸汽蒸點心了。蒸汽,那可是蒸汽啊!文明的象徵,工業的先驅!遠東人甚至把蒸汽放在一個個手推車子裡,讓蒸汽時刻保持著點心的新鮮滾熱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