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州 作品

第 135 章

顧小燈也許腦子不夠聰明,但他的感覺總是異常敏感,像只小動物。




水鬼身上沒有殺意或惡意,至少現在抓著他的時候沒有,他不是個歷經險阻來殺人的刺客,而像是個腦子有病的乖覺大小孩跑來逗弄人。




船上的暗衛正暴起衝過來,顧小燈驚魂未定地舉燈往水鬼身上砸,水鬼能夜半穿過炮火和江水跳上來,想必武功甚好,但他竟然沒有躲開這一砸,像是看他看楞了。




燈沒砸壞,顧小燈趕緊掙出來松鼠似地往樓梯下跳,沒跳好骨碌碌地往下摔,被趕過來的蘇明雅接了個正著。




身後刀劍聲頓時激越,打鬥中,那人用著一把和顧瑾玉相似的聲音狂妄地笑:“你才是鬼,膽小鬼!”




顧小燈由驚轉怒,這下想起來帶酒窩的水鬼是誰了,不就是顧瑾玉的親弟弟,他夢中養母生養的小孩嗎?當初驚鴻一瞥他就發現這臭小子聲音像他哥了,卻沒想過自己會被騙,顧瑾玉沒有來,他很想念的顧森卿已經十天沒摸著了。




他又委屈又生氣又沮喪,奮起從蘇明雅懷裡掙出來,在甲板上對著姚雲正大罵:“你這個臭弟弟!你就是鬼!沒見過你這樣的搗蛋鬼!難纏鬼!”




姚雲正拖著一口暴戾亢奮的活氣不眠不休地追過來,原本想殺了這小替身以洩怒火,方才看直了錯過機會,又聽到小替身大放厥詞地罵他,人似花似雪不說,聲音也如珠如玉,心裡頓時說不上是憤怒還是扭曲的其他,他一時不想砍了他的雙手。




他倒是想親自把這個小替身生吞活吃了。




樓船上高手如雲,姚雲正再狂也支撐不了多久,跑來看一面顧山卿的臉值得了一切,他不顧受傷的危險突破重圍,直接濺著血花衝到了距離那小替身最近的地方,付出了被當面砍中一刀的代價,收穫了再看清楚一眼這張臉,興奮得喘息如獸。




顧小燈面前已經有了閃過來護衛的暗衛,兩層人形銅牆鐵壁的遮蔽之下,他也還是感覺到了臭弟弟灼亮得瘋狂的視線,簡直像顧瑾玉發/情時的盯視一樣。




他也不知道怎麼會有這麼荒謬的直覺,愈發像只被惹怒的炸毛小松鼠,大罵臭弟弟是二流子。




姚雲正目的達到就不再戀戰,風一樣跳到了船沿,高聲回應了一句:“我是二流子,那我哥就是大流子!而你是供他騎的小婊/子!”




這混賬弟弟神經兮兮地登場,又這麼荒誕不經地跳進了江河激流中,暗衛們咬牙切齒地衝到船邊或放箭或發射破軍炮,顧小燈也想過去,但被蘇明雅一把拉住了,現下船上亂了一些,他趁機不管不顧地一把抱住了他。




蘇明雅聲音直抖:“你有沒有事?”




顧小燈一聽他的原本聲音就冒雞皮疙瘩,踩了他一腳跳出來,趔趄著跑到樓梯上去:“不好意思,你的、你的聲音還是有點嚇人,我沒事,謝謝你慷慨相助,今晚突發情況,你還好嗎?”




蘇明雅在階下看著他,手裡還殘留著餘溫,欲拾階而上,但看到顧小燈揉雜了諸多情緒的明亮眼




睛,便止步了。他清了清嗓子,艱澀地把聲音偽裝回蘇小鳶的聲線:“我也沒事。()”




顧小燈這才下來,手裡提著撿回來的結實燈,待在甲板上看看四處的動作,約莫兩刻鐘後,樓船恢復了平靜,尾隨的船隻全部被擊碎,暗衛們上上下下徹查一通,確定趁亂上了船的賊人就姚雲正一個。




這人武功高另外說,可怕的是有股不惜命的瘋狂在身上,樓船周圍並沒有外物,他只能通過潛水遊過不短的距離靠近過來,再用輕功攀上來。




其間炮火暗箭齊飛,一個運氣不好就是在水裡被炸碎餵魚的下場,他逃走之後更是面臨了更多的危險,身上還掛了彩,沒人確定他是否還活著。




清肅完畢之後,領頭的暗衛跑來和顧小燈跪下請罪,蘇明雅親自檢查了樓船上的每一個人,確定沒有敵人藉著剝皮易容混進來才放下了懸著的心,等全部忙完,這有驚無險的一夜總算過去了。




天邊魚肚白,海鳥劃過江面的翅膀沾了水,飛過樓船上空時水珠滴落在顧小燈臉上,他拭去臉上的水珠,抬頭望向盤旋翻飛的飛鳥相與還忽然就聽到有暗衛吹起哨聲,蘇明雅的人立即也吹哨,召回空中的信鳥飛下來。




顧小燈不明所以地看著周遭,不一會,就見半空中的廝殺也開始了,一些外來的飛鳥不管三七二十一,通通被顧家飼養的鷹撕咬碎了丟到江河裡。




可見天上飛的和地上游的活物他們都會清肅。




鸚鵡青梅飛到了顧小燈肩膀上站著,大約也是被周遭的肅殺氣氛嚇到了,不住轉動著腦袋,沒有吱哇亂叫。




顧小燈等了一會,主動走去問下暗衛中的首領:昨晚的事,你們會傳信給顧瑾玉嗎??()_[(()”




暗衛彎腰和他說話,眼睛有神:“小公子,您看危機已經解除,這段插曲能否留到我等一起抵達神醫谷之後,再一起修書遞給主子?”




顧小燈遲疑地點過頭:“我也不想讓他擔心……那此行去神醫谷,我們還需要多少天?”




“樓船不停,約摸七天。”




“要是經過那千機樓的大本營梁鄴城,再遇到阻攔要怎麼辦?”




“顧將軍之前已經調配好了西境的水師,到時有百艘軍船護衛著我們遠離梁鄴城的勢力範圍。”




顧小燈唬了一跳:“要這麼興師動眾啊?”




暗衛認真點點頭:“小公子的安全是最要緊的。您要是有點什麼閃失,主子頭一個坐不住。他走之前再三囑咐過我們,一定要護好小公子你的。”




“那他走之前,有沒有說過我需要在神醫谷裡待多長時間?”




暗衛搖頭:“屬下不知。”




再問也問不出什麼,暗衛們只會勸他回去補覺,顧小燈沮喪地望著初升的太陽,愈發覺得這孤島一樣的日子得挨好一陣子。




如此怏怏不樂地照常度過一個白天,顧小燈晚上早早準備躺下,正摸著床邊小配可愛乖巧的狗頭,床前桌上的青梅忽然像是感應到了什麼,撲扇著翅膀飛到他頭頂上站住,小聲嘰咕叫道:“危險




(),危險危險。”




顧小燈不知道它怎麼了,伸手剛把它抓下來,就聽到同渡閣的窗戶輕輕響了一下,聲音聽起來就像是有人在窗外敲擊一樣。




“……”




難道又見混賬鬼了?!




顧小燈趕忙拉開抽屜從裡面掏出防身的武器,這時就聽見窗外響起了海東青熟悉的咕咕聲。




他當即把被子一掀,赤腳下地小跑到了窗邊,心裡七上八下地想著會不會是花燼,青梅歪七八扭地用爪子勾著他的頭髮不放,還在嘰咕“危險”,小配也圍著他團團轉,不時汪一聲。




顧小燈在窗前猶豫了一瞬,到底還是小心打開了窗。




窗戶一開,就見一隻肥碩的海東青風一樣悄無聲息地鑽進來,模樣和花燼十分相像,不仔細瞧的話辨認不出不同。




海東青飛到桌面上,像跳舞一樣踢踏著兩隻大爪子,像是在努力讓顧小燈注意到他爪子上綁著的信箋。




青梅一見又是隻熟悉的危險大鳥,當即振翅飛到了小配背上,拱起它毛茸茸的黑白毛,想要遮住自己這隻可憐弱小鳥的身形。




顧小燈手裡捏著瓶裝毒粉的藥瓶,小心翼翼地走到桌邊去,心裡還留著點希望,希望這是顧家的鳥,他還和它打招呼:“嗨,你哪來的?”




海東青朝他點頭,雞啄米似的。它看起來很乖,一雙黑豆眼雖然也明亮有神,但不像花燼那樣不時充滿攻擊性,它像是經過仔細調|教,更像是一隻乖巧的大雞或者貓咪。




不等顧小燈動作,它低頭把爪子上綁著的細繩撕開,把信箋叼下來,往顧小燈做出個遞的動作。




顧小燈眼睛瞪圓,小心抽出信箋拉開距離,展信一看,期待粉碎了,不是顧家的。




信上開頭就是不正經的字句和口吻:【膽小鬼,你雲正哥哥修書奉上,哥哥受傷了,沒法去看你這個小婊|子了】




顧小燈無語凝噎:“……”




什麼臭弟弟。




不遠處桌面上的海東青乖巧地一動不動,顧小燈皺著眉狐疑地看信,信箋的前半部分都是些不三不四的二流子話。




姚雲正一個距離長洛千里之外的外人,當然不知道他落水後跳過了七年光陰,他神經兮兮地以為他是個替身,言語之間傳達著對“落水死去的義兄”的怪異追思,而後嘀嘀咕咕的在信上說他如何不配作為替身,如何不能佔用“顧小燈”這個名字。




顧小燈越看越覺得他有病。心裡琢磨幾番,感覺姚雲正字裡行間的執念、昨晚瘋癲狂妄的舉止,不止來源於他七歲前在千機樓待過,身體是個藥人,更多的恐怕還是姚雲正對親哥顧瑾玉的情愫作祟。




嫉恨厭惡,不甘不服,也許還有本人都不自知的羨慕憧憬作祟。




光看信箋的前半部分,顧小燈在心裡把夢中面目模糊的襁褓嬰兒,和長大後洋溢著酒窩的神經青年對照上,印象談不上十足壞。




但看到信箋的後半部分,他緊皺的眉心結松泛了,取而代之的是滿眼迷茫。




【我知




道我親哥要把你送到臨陽城去,可我告訴你,你遲早要落到我手中,被我折斷手骨,拖回我的巢穴去】




【前天我把顧平瀚殺了哦,再過不久,我哥也會廢,到時你以為神醫谷能撐到幾何,你現在儘管躲到那裡去,我很期待和你玩捉迷藏的那天】




姚雲正在信上後半段詳細描述,洋洋得意,繪聲繪色地講述,他如何在前兩天的鬼節之夜裡殺的顧平瀚。




【他們這種坐擁百師萬軍的人都控制不了自己的生死,你一個下賤的替身婊|子,你打量著自己能藏到哪個天涯海角去?我遲早要把你的心肝挖出來】




【膽小鬼,從今夜開始,祝你每夜都噩夢纏身,夢裡盡是我吃你的場景】




*




顧小燈連夜去找暗衛問起了顧平瀚和顧瑾玉的現況,觀察了半天,發現樓船上的人沒有知道顧平瀚等人實況的,也沒有其他人發現姚雲正的海東青,那鷹到底難得,風電一樣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