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州 作品

第 133 章





他快速束了頭髮便走去開門:“你怎麼來了?”




蘇明雅垂眼看他,溫和地輕笑:“我在西平城幫不上忙了,張谷主說你在船上沒有朋友,一路漫漫難免孤獨,就讓派不上用場的我來這裡。”




蘇明雅不是幫不上,是實在撐不住,身體不像那些人耐折騰,病弱得嘔了血。




顧小燈顧不上問他別的:“你這幾天見過我哥是嗎?他們怎麼樣?”




“見過,張谷主正好託我和你說道,他的身體和牛一樣,這次只是陰溝裡翻了小船,他是能自醫的醫者,再過七天左右就能把身體調養得恢復如初,區區小毒,不足掛齒。”




蘇明雅即便能像耍口技的人學出蘇小鳶的聲音,但說話的節奏、聲調的習慣一時半會並不能完全改掉,傳達張等晴瀟灑的話語時還是溫柔和煦的。




說著他從懷中拿出一包油紙包裹的零嘴:“這是張谷主原本要帶給你的糖果,你打開嚐嚐?”




顧小燈接過打開一看,裡面分了七份小油紙包,有的是晶瑩剔透的硬糖,有的是裹了糖霜的軟糯糖糕,還有一份糖人,糖人的模樣分明是他們小時候在東境的生活,牛車、竹簍、小旅館,還有一大兩小的形狀。




顧小燈拿起那根一家三口的糖人,喜悲不加以掩飾,梨渦深深,眼淚撲簌。




蘇明雅立即抬手撫向他的臉,下意識地便想擦去他的眼淚。少年時他是很喜歡看顧小燈哭的,那模樣惹人疼愛憐惜,讓他覺得隱秘的舒坦歡愉。




他的手剛碰上顧小燈的臉,守在不遠處虎視眈眈的暗衛就用一顆極小的珠子彈射而來,蘇明雅手背一痛,想到某個討厭的瘋狗說的東西,瘋狗是想讓他陪著不安且孤獨的顧小燈,但瘋狗不肯他觸碰他一下。




蘇明雅只得收手,顧小燈潮溼瑩潤的眼睛也一愣,同時躲開了他的手,客氣地向他道過謝,大方地問候了他幾句身體。他坦坦蕩蕩的,看向他的眼神清澈沉靜,沒有當年滿溢而出的愛意。




蘇明雅昨晚回的樓船,壓抑著咳嗽傾聽手下的人彙報他不在時顧小燈的簡單動向,他們提到中元節那天晚上他設了個香案,有人來與他坐談,開頭就問顧小燈是不是在祭葛東晨或他。




他覺得顧小燈祭的沒有他。




不止是他沒死,是顧小燈把他放下了。




此刻看著他的眼睛,蘇明雅有些惶然,甚至不清楚自己在他心裡的分量能不能越過關雲霽。




江水湍急,樓船有些搖晃,顧小燈和他




說了聲等一下(),有些趔趄地揣著油紙回屋裡去?()_[((),不一會兒就拿出一個精緻的雙面小圓盒給他:“謝謝你,小鳶,這是藥,不知道你還用不用得上,陰面是做補的,陽面是治哮症的。”




蘇明雅努力讓自己剋制,不要表現得過於受寵若驚,接過手後攥得緊緊,倒不是擔心顧小燈把它要回去,是怕瘋狗的下屬們把他好不容易給的一點饋贈搶了:“好……謝謝你。”




顧小燈看出他藏不住的驚喜,楞了一下,只是一點微不足道的謝禮而已啊。




*




與此同時的將軍府中,張等晴腦袋上裹著紗布,和神醫谷的方井、許齋其他神醫坐成一個圈,一眾醫師圍著一盆濁水,聽張等晴說話。




他直接伸手撈起水裡沉澱的草渣子,在掌心裡碾碎一點,臉黑得賽過炭:“我中元節前去星鷺門那邊救急,朋友一家子都中了毒,四處一查,發現煙毒他孃的出了新的,這新禍害他老子的是防水的,要不是我身經百戰,就中了這個玩意的招。現在大家辨一下這水和草渣,咱們研究一下新的解毒法子。”




眾醫師點頭如搗蒜,拿出自己的醫箱,八仙過海地研究起來。




張等晴頭還有些暈,這種腦力活便暫時不深度參與,有些眼冒金星地起來走出深堂,外堂裡是顧瑾玉、吳嗔,還有一個和他半斤八兩帶傷的顧平瀚。




張等晴剛從昏沉裡醒來兩天,費力地轉了轉腦子,也明白自己和顧平瀚幾乎同時的遇刺有關聯,回將軍府的時候總擔心顧平瀚出了什麼大么蛾子,現在看他只是掛了點彩,心裡便慶幸了些。




看見顧瑾玉,他稍微振作起來:“樓船啟程了嗎?小燈怎麼樣?”




顧瑾玉肩膀上站著折了翅膀也炯炯有神的花燼,他的眼神還不如花燼銳利:“這會啟程了,昨晚我回船上去看了他,清瘦了一點,有些憔悴,此間事寫了信簡單地給他說明了。”




張等晴撇開身後老是要攙扶他的部下,捂著差點被人開了瓢的腦袋走過去坐下,短短一截路走得有些吃力,但他半死不活也能頤指氣使:“你該把他叫醒,把事情的原委和後面的安排仔仔細細地說給他,不然他會很擔心。”




顧瑾玉低眉順眼,左手拿著一沓文書,右手持筆不停地畫地圖:“是,我只是怕在他面前,和他對視時,我沒辦法遮掩你們的嚴重情況。”




“也不算嚴重,我又沒死,頂多就是中點小毒吃點苦頭而已,要不是腦袋太暈了,我就自己跑過去陪他坐船。”




張等晴沒好氣地拿出懷裡的一個藥瓶吞了幾丸藥,端起桌上的杯子將水一飲而盡,隨後將目光轉向左肩束著玄鐵正骨的顧平瀚。




他用一種醫者的眼光觀察他的臉色,豎起一對順風耳聽他的氣息,然後才用一種友人的身份衝他說話:“喂,你是怎麼傷的?怎麼肩骨碎了?我問方井他們了,說是你們顧家自己的醫師給你治的傷病,你現在還好嗎?”




張等晴從醒來的時候就發現了,顧平瀚的眼神和七夕前見過的不太一樣,有點發直,直不楞登的,不知道




()是不是又在政務和家國之中忙成鐵迷糊了。




“好。”




顧平瀚說話時,埋頭苦幹的顧瑾玉和吳嗔都不著痕跡地注意著他的反應。




張等晴看了他一會兒,還是有點覺得怪怪的,於是打算走到他身邊去把他的脈象,顧平瀚卻主動走了過來,沒有伸手,只是站在兩步開外專注地看著他,聲音沒有起伏地說:“你剛才說,你對煙毒身經百戰。”




“是啊,怎麼了?你都走過來了,那隻沒傷到的手就抬起來,我把一下你的脈看你是什麼情況。”張等晴抬手,示意他把鐵爪子伸出來。




誰知顧平瀚卻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那力氣大得他感覺手腕好像被鐵水凝住了。




張等晴第一個反應是怒目圓睜:“你他娘不對勁,你是煙癮復發了吧!”




顧平瀚面癱地搖頭,語氣生冷,說話一字一頓的:“你對煙毒這麼熟悉,是因為我嗎?”




張等晴用一種看智障的眼神看他:“什麼鬼?這西境煙毒暗中橫行,我是神醫谷的谷主,經手的病患多的去了,跟你有什麼關係?”




顧平瀚說:“解釋,就是欲蓋彌彰。”




“……”




不止張等晴懵逼,顧瑾玉也有些繃不住,面無表情地抬頭看向對面看戲的吳嗔。




吳嗔聳聳肩,表示他也不知道顧平瀚一悶棍打不出個吭聲的性情會有所改變。




吳嗔來到西境之後,把一些不傷身的小蠱放在了打千機樓的主力們身上,這些蠱不為別的,只為能夠監測他們的心跳和氣息,以確保這群能幹碎師門對家的戰力的折損情況。




顧瑾玉和顧平瀚重中之重,這倆身上自然有這種蠱,還是最敏銳的那一批。




中元節那天晚上,吳嗔原本負著手在西平城鬧哄哄的街道上飛簷走壁,監視姚雲暉一行人的動向,誰知身上的一隻小蠱母突然感應到了不測,飛到他鼻尖惹他乾嘔。




吳嗔捏下小寵物一辨認,好傢伙,出事的是顧平瀚,不對外宣但正兒八經的皇室血脈。




他立即循著小蠱母感應的方向飛奔而去,千鈞一髮之際,勉強擊退了差點要把顧平瀚的腦袋砍下來的“顧瑾玉”。




吳嗔看著對面笑得邪裡邪氣的浴血“顧瑾玉”還有些反應不過來,要不是他身上有能感應到顧瑾玉所在的其他小蠱母,他差點就認錯人了。




那“顧瑾玉”還朝他吹了聲口哨:“哇,真貼心,來收屍呀,那我不耽誤你們了哦。”




說罷他頂著顧瑾玉的臉變態地笑著轉身了。顧平瀚的下屬幾乎都和他手下的死士俱滅,他拎著長劍到死士面前去,也不管有些還有氣息,一一殺乾淨了,獨自哼著小曲揚長而去。




吳嗔顧不上其他,趕緊檢查顧平瀚的狀況,他不太會醫術,但是小蠱母的感應告訴他,顧平瀚的心臟被扎中了,怕是救不了。




他對生死看得超然,唉聲嘆氣地對著只剩幾口氣的顧平瀚說道:“前鎮北王世子,現西境大將軍,顧平瀚顧三公子,請問你有什麼遺言,需要




我轉達給你的家人嗎?”




顧平瀚喘著氣,竭力掏出胸膛中貼身帶著的東西,有一份染血信紙,還有一份被震碎的靈藥,他還試圖吃下破損的藥,並運轉內功止血,握住紮在胸膛上的短匕,一副要拔劍自救不想死的模樣。




吳嗔原本還想勸一勸他認命,但看他掙扎的樣子,忽然想到這兩天和顧小燈說過的話,心裡浮現出個大膽的念頭。




那些留給顧瑾玉以備後路的傀儡百蠱,拿給顧平瀚用也可以。




想了就去做,吳嗔執行力十足,點了顧平瀚的穴位,掏出今早顧小燈給的瓷瓶,開了一瓶給顧平瀚喝了:“顧將軍,既然你不想死,那咱們就來試一試怎麼樣?你先喝一瓶小公子的藥血吊住一口氣,我來研究一下你還剩幾分氣力,合適的話我就用傀儡蠱給你種了。你自己也能感受到心臟被刺中了吧?就算是小公子現在蹲在你面前,割開動脈給你喝血,你恐怕也活不下來,不如聽我建議,在你還沒完全斷氣仍有神志的時候,讓傀儡蠱種到你的心臟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