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 49 章

 崔舒若說的俏皮詼諧,到時令屋子裡有些緊張的氛圍陡然一鬆。

 竇夫人被她逗得大笑,“哪有你這樣的促狹鬼,光惦記嫁阿姐的好處了不成。”

 竇夫人都要笑累了,然後才為崔舒若解惑,“哪是我有什麼好人選啊,是你們阿耶,看中了訾家的郎君,說是人品貴重,善談多言,真真是個好人物。雖說身份上不夠相配,可我們家也是武將出身,倒也不必太過計較。

 最緊要的是,那訾家郎君是個難得的好兒郎。”

 竇夫人對丈夫的眼光顯然是信的,能得丈夫如此誇讚,怕差也差不到哪去。她本就為趙平孃的婚事犯愁,如今一聽,這門親事是越想越好。

 雖說身份有差,可他們家富庶,日子過得比王公貴族也不差的,何況趙平娘自己有郡主爵位在,不怕叫人看輕了。竇夫人還有一個不能宣之於口的死心,那就是齊國公府身份遠勝於訾家,來日真有什麼也好為趙平娘撐腰。

 就憑趙平孃的脾氣,怕不是要把夫婿壓得死死,那就不能找個完全門當戶對的郎君了,人家膏粱鐘鼎出身,怎可能沒有滿身傲氣。

 而訾家郎君身份略低,父母早晚,沒有翁姑在家侍奉,唯一的姑母更是早早識得趙平娘,她的女兒季猛女和趙平娘還是閨中好友。家世清白簡單,嫁進來以後頃刻間就能自己做主。

 這也是竇夫人思慮再三,覺得訾家子確為良配的原因。

 可趙平娘是見過訾家子的,怎麼也不可能滿意。

 她當即反駁道:“我不要,什麼訾家自家,我都不要,你答應過要讓我自己掌眼的!”

 倘若趙平娘好好說也就罷了,可她一副倔強置氣的模樣,也叫竇夫人肚子裡窩了火氣,當即道:“此一時彼一時,你過了年都要二十了,哪家女子留成你這個年紀,真想小姑獨處一輩子不成?這一回由不得你任性!”

 眼見越吵越兇,清醒理性,又適合開口的崔舒若再一次攔下趙平娘,她幫竇夫人倒了碗水,讓她喝著消消火氣,然後一邊體貼的捶背,一邊說,“阿孃您先彆氣,畢竟事關阿姐的終身大事,貿然提出來,一時不適應也是有的。

 您方才也不過是氣著了,其實若論疼阿姐,頂頂疼她的自然是您,您也是為她著想。若是以我所見,不如叫阿姐見見這位‘人品貴重’的訾家郎君,也不必面對面,就讓三哥在前做幌子,阿姐瞥上一眼。

 您覺得呢?”

 竇夫人本意也是要叫趙平娘遠遠見上一眼的,總要叫她自己滿意不是?

 不過方才話趕話氣狠了,才叫竇夫人那般說。先下崔舒若的臺階都遞來了,竇夫人哪有真跟趙平娘生氣的道理。

 欣然應允。

 趙平娘本是不願意的,可她信任崔舒若,崔舒若能這麼說就一定有自己的緣由。

 故而也應了。

 等到回去以後,趙平娘私下找崔舒若問詢,崔舒若卻說你到時若是起意,直接著人試探他,又有三哥在,倘若訾家子真的懦弱無剛、優柔寡斷,到時擺到阿耶阿孃面前,以他們對你的疼愛,定然不會執意結親。

 齊國公興許打著和訾家聯姻,來日可以有訾家家財作為起事助力的念頭,可若訾家子真不堪良配,想來也不會執意如此。

 畢竟結盟並非只有聯姻一種辦法,他能如此欣喜,想來也是真心覺得訾家子適宜趙平娘。

 經過崔舒若的勸說,趙平娘專心等著那一日,夜裡想盡了該如何試探對方的法子。

 而試探的地點沒有定在訾家的宅院裡,畢竟是人家的地盤,不方便。至於說給竇夫人她們的藉口也差不多,無非是去了指不定會被訾家的下人發覺,到時定然看輕趙家娘子。

 有巧舌如簧的崔舒若在,沒有什麼是解決不了的。

 而悄悄相看的地方被安排在了一家酒肆。

 不過是趙巍衡把人約進酒肆,崔舒若跟趙平娘在對面的布莊憑欄處俯視那頭的情形。

 因為不能和訾家子撞上,故而她們早早就出了訾家,在布莊二樓等候。

 趙平娘看著性情強硬,可到底是自己的終身大事,若是不能把人的真面目試探出來,後面再想反對這門爺孃都十分滿意的親事可就難了。

 趙平娘不失緊張的問崔舒若,“你說要是喊來的青樓女子試探不出什麼可怎麼好,沒事,我還找了假扮的盲女,還有被惡霸欺負的彈唱女,可萬一在三弟面前沒一個叫他露出破綻怎麼辦?”

 崔舒若早聽趙平娘說過她的法子,但沒想到全往這一處使了。好在崔舒若覺得不靠譜,早早安排了其他的試探。

 她正要初驗寬慰,趙平娘身後就傳來熟悉的笑聲。

 似乎是沒忍住,趙平娘向後瞧,不免氣憤,“怎的又是你?”

 那男人赫然就是當初在茶肆真知灼見點評‘訾家子’的,他臉上殘存忍俊不禁的神色,但還是規規矩矩的向崔舒若和趙平娘行了一禮,“某無意冒犯,但此處為家中產業,今日恰好途徑此處,便前來查一查賬,看看經營的如何。

 卻不妨聽見二位娘子的交談,可是要試探什麼人?”

 趙平娘下巴一樣,通身郡主的貴氣颯爽,明豔到灼人雙眼,本是笑意盈盈,應付起人遊刃有餘的面善男子禁不住一愣,眼睛輕輕避開趙平孃的視線。

 然而他極為善談,一點也不覺得羞澀尷尬,繼續道:“其實你們若想試探一個男子的品行與能力,光是那樣不夠的。還可以找一老叟,假作被推翻在地,磕碰壞了貴重之物,看看他會如何應對。待到他解決了難纏的老叟,再令一老者當著他的面跌倒,瞧瞧他是何反應。

 如此最能顯得一人的急智與品行。若是尚有餘力,也不凡瞧瞧才學,雖說才學不表品行,可若能十年如一日苦讀,至少有堅毅心志……”

 他洋洋灑灑說了好多。

 就連自認為懂得試探人心的崔舒若都自嘆弗如。

 難得的是他的熱切並不會令人覺得反感,反而因為設身處地與真切,容易令人心生好感,那似乎是他天生自帶的感染力。

 原本對他觀感不算十分好的趙平娘神色都緩和了許多,語氣有些不自然的道:“多謝!”

 然後她拉著崔舒若就想走。

 對方卻突然面色一紅,不大好意思的咳嗽一聲,“某方才說了許多,其實也是有一事相求。家中有意為某定下一門親事,雖未見面,可總想著該送上些許女子喜愛之物。

 今日來此,多半是想挑些布帛,到時送與她與她的家人,既盡了心意,又不唐突。可某不太知曉年輕女子的喜好,能否請兩位娘子幫著挑一挑,若你們有中意的,我願作為謝禮送上。”

 她們倒沒想到是因為這個,方才趙平娘還以為他是浪蕩子呢。

 聞此,趙平娘神色柔和了些,她性子裡是有些颯爽的,當即爽快的應了,只是拒絕了對方送謝禮的好意。

 順手幫著挑好了,對方也沒再糾纏,萬分客氣的離去。

 然後崔舒若跟趙平娘就親眼見著他從布莊出去,進了茶肆,坐在了和趙巍衡越好的坐席上。

 趙平娘望崔舒若,崔舒若望趙平娘,兩人皆是一臉震驚。

 原來……

 她們一直都認錯了人?

 想到接下來會發生在對方身上的一切,他還悉數聽見了,若非性子堅強,趙平娘只怕隨時能暈厥過去。

 崔舒若扶住她,雖然自己也感覺很震驚,但好歹還能穩住,所以崔舒若冷靜地提醒,“阿姐,趁現在把試探的人喊走,興許還來得及!”

 然而,崔舒若話音剛落,趙平娘找來的青樓女子已經嬌滴滴的把水潑到訾家郎君身上了。

 崔舒若抿唇,捂臉,放棄掙扎。

 至於趙平娘,那就更別提了。

 今日的試探,慘敗。

 趙平娘深覺丟了大人,回到訾家的宅院還沒了精氣神,死活不肯出屋子,完全沒了平日裡的活泛。

 然而,訾家郎君的禮物還是送到了。

 不僅是每人都有的成箱布帛,而且趙平娘當初挑的每一匹布都落在了她的手裡。

 不提當日的窘迫,至少到手的都是符合趙平娘心意的。

 而且那位訾家郎君還很有眼力見,一併討好了竇夫人和崔舒若。他給竇夫人送去天竺傳來的治偏頭痛的藥,至於崔舒若,不知從哪裡打聽到了崔舒若在四處收集棉花種子,而且還收集到了。

 他走南闖北,也算見多識廣的人,特意著人送了一些有關種植的書籍孤本,還名人傳話,若是二娘子真能種出棉花,還能織出布,他們訾家的所有布莊都願意以極佳的價錢收下。

 這倒是頗合崔舒若的意。

 她有一種預感,歷史上那位對趙平娘言聽計從,又家世富貴的郡馬極有可能就是這位訾家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