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 49 章

 等到時日長了,今日的挫敗自然也就拋往腦後。

 然而,當崔舒若和趙平娘戴好冪籬準備回去時,婢女剛推開門,恰好遇上旁邊雅間的兩位客人也出來。

 他們迎面對望,但崔舒若和趙平娘都戴著冪籬,彼此間又互不相識,自然是連眼風都不給對方一個。

 但方才那位頗有眼界見識的面善愛笑男子卻對她們微笑頷首,趙平娘直接置之不理。從禮數上說,並無長輩在身邊,不視外男亦不理會才是對的。

 但是崔舒若甚至趙平娘脾性,她只是懶得搭理對方,趙平娘對自己很好,可骨子裡很有身為郡主和高門貴女的驕傲。

 崔舒若無奈彎唇,但也就是這一眼的功夫,叫崔舒若瞧見了不對。

 面善愛笑男子的身後,還跟著一個人,舉手投足貴氣無匹,不過是一眼,就給人王孫貴族的觀感,他看著該是不苟言笑,積威甚重的人,可當崔舒若望過去時,神情卻陡然變得和藹可親。

 他給了崔舒若一種兩人似乎是相識的錯覺。

 隔著冪籬,崔舒若看得不大真切,但隱隱能從對方的眼裡看出熟悉感。

 但崔舒若只是輕輕掃了一眼,很快就移去目光。若是該相見相識的人,即便她不去理睬,也會有該見的一日,倘若不然,便也沒有見的必要了。

 等到崔舒若跟趙平娘已經走遠,那人還是望著崔舒若遠去的背影,面善愛笑的男子連連說了數句話,都沒人回應,轉過頭才發現對方心思壓根就沒在自己身上。

 面善愛笑的男子不由得調侃,“山白賢弟,你莫不是中意人家小娘子了吧?”

 被換做山白的貴氣男子總算是移開目光,他微微一笑,“怎會,晉朝的郡主身份尊貴,我不過升斗小民,豈堪配?”

 面善愛笑的男子寬慰道:“山白賢弟過謙了,你雖是白身,可文采斐然,武藝不凡,來日必定有大造化。”

 山白只是笑笑,並不說話。

 而崔舒若跟趙平娘回去以後,還不等趙平娘為今日的事說什麼,就聽到齊國公說後日的行程要變一變。

 她們拐道去旁近的昌溪,有一位長輩誠心相邀,齊國公滿面笑意的說即便人家不邀他也該去拜訪。自從到了建康,數月的時日,尚不曾見齊國公如此喜色過。

 即便是聖人下旨讓齊國公回幷州,也沒見他如此欣喜,儘管泰半是怕被人察覺心思。

 好在魏成淮早已率幽州軍離開了幷州附近,齊國公也能閒閒回去,否則即便無心追擊,也得做出趕路的姿態。

 沒見竇夫人都累得身體不適了嗎?

 所以齊國公還用上了趁勢能去對方家中好好休息幾日的藉口。

 若是沒有方才茶肆下的插曲也就罷了,此時聽到齊國公提到昌溪兩個字,很難不令人聯想,況且昌溪有名望的人家可不多。

 趙平娘跟崔舒若站在一塊,她衝崔舒若挑了挑眉,做了個口型。

 “訾家?”

 崔舒若小幅度點頭,她也猜齊國公要見的應當是訾家人。而能當得起齊國公成為長輩的人,恐怕就是訾家的老家主了。

 而崔舒若想的比趙平娘還要更多些,要知道訾家可是富甲天下,別看北地飄零,可不管南來北往都有訾家的產業。而若是想要起事,錢財是萬萬少不了的。

 只怕齊國公此去的目的並不純。

 不論崔舒若猜出了多少,齊國公的決定不會變,浩浩蕩蕩一大家子的人,最終還是去往昌溪。

 等到了那邊,好不容易馬車停下了,崔舒若掀起車簾一角,果然是訾家。

 趙平娘雖覺得當日在茶肆目睹訾家子犯蠢有些尷尬,但畢竟是猛女的外家,對好友的愛屋及烏令她心底多了些親近,再說了,男女有別,她和訾家子定然是遇不到的。

 更何況,趙平娘還挺好奇季猛女曾說訾家在昌溪的院落修得巨大,她小時候為了找阿孃,從白日走到天黑,都沒尋到,後來才曉得,她連西院都沒走出去。

 足以見得訾家宅院佔地有多廣。

 果不其然,她們到了大門口還未下馬車,反而直接進去了,車輪滾滾,與青石板接觸時發出軲轆聲響,也不知走了多久但崔舒若是吃完了三塊糕點並兩杯茶,馬車才算停了。

 而後是軟轎,抬她們的是健壯婆子,也不知走了多久,崔舒若都要犯困了才算是到了地方。

 這叫崔舒若想起曾經看過的分析,為何古代的女子很少出門,在齊國公府時感受尚且沒有如此深刻,訾家之大,卻實打實讓崔舒若有了體會。

 出門一折騰,等到了大門口,怕不是天都黑了。

 想到此處,崔舒若將自己給逗笑了,瞬間精神。

 女眷的人不多,也就是竇夫人、孫宛娘,還有崔舒若跟趙平娘,小郎君阿寶因為年紀小,被乳孃帶著一直跟在竇夫人身邊。

 至於其他人是怎麼安排的就不大清楚了。

 最令崔舒若覺得驚奇的,是訾家的下人竟然比齊國公府還要規矩。照理而言,商賈治家不嚴,遠比不上權貴和世家,卻沒想到偌大的訾家看不到半點亂象,下人們的一舉一動彷彿用戒尺規整出來的,不多說一個字,所有人的動作都整整齊齊。

 好是好,就是未免太過沉悶嚴肅。

 崔舒若觀察著訾家的下人還有嚴正大氣的宅院,心裡猜到了緣由,畢竟整個訾家如今只有兩個柱子,商人又總要跑南闖北,若是治家不嚴,後院起火可不就糟了嗎。

 所以他們的對下人應當十分嚴苛,犯錯的懲罰也遠比一般人家要重,否則是做不到這般沉寂的。

 沒見崔舒若身邊的婢女,尤其是小婢女閒來無事還能撲個蝴蝶,活潑有生氣。畢竟內宅伺候娘子們的婢女們本身也算是玩伴,要都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小娘子們不也沉悶寂寞了嗎?

 等到晚間用膳時,他們家中的奢靡也令人咋舌,崔舒若恍惚間明白了季猛女的大手筆由何而來,感情是一脈相承。

 用膳的算上阿寶這個六七歲的小郎君,也不過才五人,可菜餚卻擺了七八十盤,置於一個拼湊的大長桌上。

 而且還不是用常見的蘿蔔白菜來湊數,不少都是用材名貴,昇平炙、蟹釀橙等等,著實令人訝異。

 許是太過豐盛,總有幾道對了胃口,即便是前日身子有些不適的竇夫人也多用了幾口飯。

 等到晚間,崔舒若在陌生的院子裡險險要睡不著了,不是吵,也並非不習慣。她用的被褥、薰香,即便是床邊掛著的帷帳都被婢女換成自帶的了。而吵更不能,反而徹底的寂靜,入了夜後,四處只有昏黃的燈亮著,聽不到半點動靜,連聲犬吠都沒有,好似世間徹底陷入靜止。

 雖說晚間入睡時不好有聲音打擾,和真的連跟針掉落的聲音都能聽見的寂靜也著實叫人受不住。

 等到第二日崔舒若起來去拜見竇夫人時,贏白如玉的臉上多了兩分憔悴,她本以為只有自己不習慣,結果趙平娘晚一步進門時,還睏倦得掩嘴打了個哈欠,再一看眼底青黑,臉往日颯爽的精神氣都少了幾分。

 看來趙平娘也是不大習慣的。

 往日裡趕路時,即便夜裡沒有一個安穩的住處,周圍都是蟲子鳴聲,可睡的一樣安穩,哪似像在此處,著實叫人睡得不安。

 姐妹倆互相交換了個眼神,都是深深的睏意和對此處的不滿意。

 好不容易竇夫人出來了,卻見她也是一臉倦容,唯獨是她身邊攙扶她的孫宛娘看著精神依舊,臉上掛著溫婉的笑。

 好不容易坐下,閒談了幾句,橫豎也沒有外人,都是自家婢女在屋裡伺候著,按竇夫人往日的行徑也該叫兩個滿是睏意的女兒回去歇息補覺。可是這回,竇夫人並沒有,反而苛責起趙平娘,說她舉止不夠端莊,叫旁人看了,豈不是要指責國公府的教養。

 這話說的嚴重,可見竇夫人是動真格的了。

 但又因為沒外人,所以不至於擔憂。只是趙平娘深諳自家阿孃的脾性,連忙斂眉低頭,做乖巧狀。

 緊接著,竇夫人又是一感嘆,“你也到了年紀,該出嫁了。”

 此話一出,不僅是趙平娘,就連崔舒若和孫宛娘都面有異色。

 竇夫人是不會無緣無故提及此事的,恰好她們如今住在訾家的院子,他們家中尚有一脈單傳的嫡孫似乎剛及冠不久,年齡上也相配。

 趙平娘想起自己曾在茶肆上見過的那個儒生,文弱不堪,雖有些善心,可旁人一激就能失了分寸,實在是不能令趙平娘滿意。

 畢竟她想要的是能聽自己,事事儘量以自己為先,還要會寫武功的人,而不是文弱不堪毫無主見的文弱書生。

 她當即就變了臉色。

 眼見趙平娘氣得要脫口而出些什麼,崔舒若突然按住趙平孃的手,她輕輕一拍,示意趙平娘安靜。

 崔舒若雖然看著身體羸弱,但她天生有一股沉靜的氣質,能叫周圍人不自覺安下心,受她驅使。故而趙平娘將到嘴邊的質問嚥下,由著崔舒若燦然一笑,狀若自然的詢問。

 “敢問阿孃可是要為阿姐尋一個萬般皆好的郎婿了?”崔舒若做小女兒家萬事不知的嬌態,掩嘴笑道:“上回三哥向阿嫂迎親,可是應承了我整整一年的糕點,我到如今還有一多半沒找三哥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