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而崔舒若恰恰相反,她被眾人簇擁,人人都瞧得見她,人人都愛她。

 一人在人潮湧動中,受所有人愛戴,一人寒鴉老樹,落寞孤寂。

 他們的際遇,天差地別。

 在驀然相望一眼後,即便清楚趙知光眼神裡的悲寂孤獨,崔舒若也沒有停下,她被女娘們繼續擁著朝前走。

 至於趙知光如何,她不清楚,因為那只是記憶裡的匆匆一瞥。

 崔舒若好不容易到了宴上,有趙平娘在,替她擋住了這些人。

 崔舒若發覺,雖然趙平娘對她一貫是和顏悅色,至多是笑眯眯的逗她,但在幷州的貴女裡頭很有威信。趙平娘說一句,就有不少女娘應聲,甚至馬首是瞻,她要是哼一聲,其餘的人便都不敢說話。

 總算能鬆口氣了,崔舒若跪坐在席上,覺得宴席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好不容易沒有女娘們圍追堵截,非要求她算姻緣,可一場宴席下來,長時間跪坐,為了維持貴族儀態,連動都不好動一下,腳險險充血麻的徹底沒有知覺。

 等捱到宴席結束,崔舒若回到院子裡,被雀音推拿脊背,惹得她不斷抽氣。不過,崔舒若身邊的婢女確實各個都有自己的出彩之處,行雪四角具全,她甚至連崔舒若費神去看的世系譜都一清二楚,貴族的禮儀,甚至是一些勳貴間的姻親也悉數記得。行雪平時更是妥帖的很,從不需要崔舒若費心。

 雁容的話,什麼方面都欠缺些,畢竟是崔舒若從定北王府別院裡帶出來的小婢女,可兩人共患難過,她有別人沒有的忠心,為人也小心謹慎。

 鶯歌自不必說,府裡的家生子,天生一副笑模樣,和誰都能打成一片,府裡的消息沒有能瞞過她的。

 雀音最不起眼,可她竟然有一手推拿的好功夫,還會些藥理,若是當初去寺廟上香時能帶上雀音,說不準孫宛娘還能少受些罪。

 這次上建康,別的不說,她們四個貼身婢女是一定要帶的。

 賞花宴結束以後,孫宛娘在幷州官場女眷算是有了名字,一二般人應當不敢再輕視她了。因為宴席到一半,竇夫人突然命人把孫宛娘請去,帶著見了各府主母,顯見是在護犢子。

 這裡頭,說不準就有庭院裡貴女們對孫宛娘一通排擠的緣故。而等到賞花宴結束後,不知怎的,一些貴女就不怎麼出去赴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們的阿孃關在府裡好生教導。

 崔舒若管不了外頭的事,也沒空管,因為齊國公府開始大動干戈的準備上建康的事宜。

 建康離得遠,沒有一個月恐怕到不了。

 如今的路況極差,沿途說不準連過夜的地都沒有,所以像齊國公府這樣的大貴族,每次出行,尤其是路途遙遠的時候,勢必要將路上的一切都準備齊全。小到崔舒若興許要換的幾十套衣物,大到入夜睡的床榻被褥,薰香的銅爐……

 這回上建康的又是一大家子,只留下趙二趙四,幾十箱行囊都不算多。

 吃一塹長一智的齊國公,這回帶足了護衛,更是休書給漕幫的吳幫主,準備這次能多走水路就走水路。而且胡人佔據了北地不少好山河,水路還能避開些,否則要是撞上他們的地盤,那可真就是自找死路。

 崔舒若身邊的婢女早早都開始收拾,下人們白日裡似乎也是行色匆匆,但仍舊忙活了好幾日,才終於定下動身的日子。

 夜裡,行雪早早服侍崔舒若睡下。

 等到第二日,天都還沒有亮,崔舒若就被行雪溫柔的喚醒,別的婢女則一層層的掛起紗帳,點了燈燭。

 崔舒若睏倦的打了個哈欠,雁容把灑了花瓣,加了花露的洗臉水端上來,服侍崔舒若洗漱。

 不知道是不是水裡還加了醒神的東西,崔舒若覺得腦門清涼,慢慢就清醒了。

 之後就是穿衣,出門在外,不比府內,又是要趕路,穿的自然不比以往繁複,就是簡單的儒裙半臂,頭上也沒有那麼多環佩叮噹,就是幾根絲帶,又加上絨花,顯得俏皮。

 等到了用點心的時候,行雪倒是端上了茶飲,可崔舒若猶豫了一下沒喝,三下五除二,乾嚥了被壓成福字的糯米糕點,又吃了兩個小巧到能一口吞的荷花酥。

 對崔舒若而言,雖然馬車上有方便的馬桶,但讓她大白日當著婢女的面上也太難為情了。至於讓她們都下馬車,追在馬車旁等自己,那似乎更難為情……

 所以保險起見就不喝水了。

 好不容易都準備好了,行雪幫她把繡鞋也穿上,然後就是等。

 結果明明從一大早開始就鬧出動靜,卻等到巳時才動身,竇夫人派人來叫崔舒若。

 她身後跟著整整齊齊兩列婢女,浩浩蕩蕩的出芳蕪院。

 等到趕路的時候,實際只會有行雪她們四個陪在崔舒若身邊。

 然而才出了內院,崔舒若就看到似乎早早在等候她的趙知光。這段時日下來,她多少能鬧清楚他的意圖。

 想起竇夫人,崔舒若還是決定停下對他說兩句話。

 崔舒若擺了擺手讓婢女們先站著等她,而後上前去。

 “你等我許久了吧。”崔舒若道。

 “不久。”興許是要分別,也或許是察覺到崔舒若要說什麼,他沒有像之前那樣討好崔舒若,圍著她說話,而是恢復了之前正常的模樣,不過沒有了夾槍帶棒的嘲諷。

 崔舒若沒有繞彎子,她撕破了兩人的窗戶紙,開門見山的說,“你我相見不過數次,起始幾次你對我還厭惡嫉恨,我雖不妄自菲薄,可也清楚自己沒到天仙成能讓人失智的地步。

 你後來種種獻殷勤,不過是看中了我能祈雨造勢,在百姓裡有威望,能助你爭權奪利。興許還抱著騙了我芳心以後,拿我當笑話的心思。

 可我之後想了又想,為何你一開始就厭惡我。是因為竇夫人對我的偏愛吧,也正是因此,你萌生出若是你我在一塊,興趣竇夫人也能愛屋及烏,對你多關懷。

 是也不是?”

 趙知光沉默了,但在崔舒若的目光注視下,這個面容如玉般漂亮的少年還是點頭承認。

 崔舒若沒有說怪他的話,也沒有罵他,而是看在竇夫人的面子上,理智且清醒的說,“人生所得必不能圓滿,你是齊國公之子,北地大好河山尚且被胡人佔據,多少人流離失所,你錦衣玉食,享盡一切,卻不能將眼光放遠,心胸放開闊不成?

 著眼於天下,不在一絲一縷,或許到那時你便能放下。”

 崔舒若只說到此,也不管他聽沒聽進去,轉身就走。

 趙知光喊了崔舒若一聲,但她沒回頭,也沒留戀。

 他雙拳握緊,喃喃道:“你怎麼就知道我對你沒有半點喜歡。”

 隨即,他輕笑一聲,仍自沉於情緒裡,眼如黑漆。

 崔舒若不回頭,便意味著真的不再會管。他趙知光如何與她何干,不過是看在竇夫人的面子上才多那一句嘴,若是他還要往死路上走,崔舒若也沒辦法。

 她很快就到了外頭,坐上自己的馬車,前面一輛是趙平娘,再前頭是竇夫人的。

 馬車寬敞,即便是路上找不到落腳的地,在馬車上歇息一晚也不是不可,除了更深露重,可能會冷之外,完全能在上頭平躺著睡。

 前頭耽擱了那許久,等到出發的時候倒是快了,沒叫崔舒若多等。

 但到了城門口的時候,前頭車架似乎被攔住了。

 崔舒若也不知發生了什麼。

 過了一會兒,竇夫人身邊服侍的忍冬來找崔舒若,她才知曉緣由,竟是繡坊的女工們為齊國公府的女主子們織了布帛,花紋精緻,是極難得的,也是女工們對她們發自肺腑的謝意。

 既然是女工們,那就不可不去。

 行雪幫崔舒若戴好冪籬,她才出了馬車。

 此時城門前聚集的百姓已經很多了,而幾十個女工跪成四列,為首的竟然是岑箜篌。

 她手舉托盤,裡頭擺放的布帛花紋細膩,日光下布帛流光,應當是用了不常見的染織技藝。

 崔舒若到的時候,竇夫人和趙平娘都已在了。

 眼見人齊了,岑箜篌先是帶著所有女工以頭碰手行大禮拜下,然後道:“我等本良籍,奈何逢天災流離失所,飄搖無依,是齊國公府的女菩薩們予我等衣,予我等食,傳我等手藝,自此得了活路。

 夫人娘子們便是我們的再生父母。

 今日您出幷州往建康,我們身無長物,唯有親手織就的布帛能送與夫人和兩位娘子,願諸位富貴榮華,平安康泰,長樂無極!”

 說完,她們又是一拜。

 竇夫人親自把岑箜篌扶起來,溫聲道:“天災難測,你們何辜?施以援手不過人之常情,也是你們自己憑一雙手養活了自己。

 布帛我們收下,必定會好生珍惜,也盼你們日後順遂平安,有所歸處!”

 而在岑箜篌等女工之後,竟又有一群百姓跪下。但他們這回拜的卻單單是崔舒若一人。

 這些百姓裡有老有少,大多不是穿綾羅綢緞的,而是尋常農戶,在最前面崔舒若還看到幾個熟悉面孔,是她當日在祭臺上救的女子和她們的家人。

 果然,百姓們拜下後就齊聲感謝她。

 “幷州地動,又遇大旱,地裡的莊稼險險枯死,是二娘子祈雨救了我們這些小老百姓,您是仙人弟子,是真正的善人啊!”

 隨著百姓們一聲聲帶著哭腔的感恩,崔舒若腦海裡的系統也開始發出熟悉的提示音。

 【叮,恭喜親親獲得仙人弟子的稱號!】

 【獲得稱號可免費贈送一個技能禮盒,親親要接受嗎?】

 “要!”崔舒若在腦海裡回答。

 【好的!】

 【恭喜親親,您獲得了簡易版預言術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