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她要做的,是待在花廳,跟趙平娘一塊招待做客的貴女。

 看看是不是起爭執了,有沒有什麼不滿意的,甚至是衣裳被茶淋了,等等。

 但鑑於幷州暫且找不出比她們姐妹倆身份更高的閨秀,幷州的官場基本也被齊國公治得服服帖帖,所以一般而言,不會有不長眼的鬧事給趙平娘找不快活。

 那麼便容易了,先招待小娘子們坐下品茶,再讓僕人把花搬來鑑賞,要是有閒情逸致寫寫詩做做畫也是不錯的。身為主人家,也必定不會讓她們的畫作詩篇流傳出去,但若是閨秀們自己想要揚名,那齊國公府也不攔著。

 總而言之,就是一個彼此盡歡,消磨時光。

 但若是有意想相看,彼此心照不宣的出去散散,偶然撞見了,那自是再合理不過的。

 崔舒若不好躲清閒,就跟著趙平娘,亦步亦趨,弄得趙平娘直笑,“你怎麼總跟著我?好好一個天仙似的女娘,可要拿出些氣勢,叫其他人好生瞧瞧!”

 崔舒若還想矇混過關,拉著趙平孃的衣袖,眨了眨眼睛,“阿姐,你是知道我的,我從未在幷州交際過,那些小娘子我都不識得,還要接待她們。”

 趙平娘拗不過崔舒若,也看不得她擔憂得樣子,索性道:“也罷,那你去外頭庭院裡先瞧瞧花,等人差不多都來了再過來,到時也不必一個個的認,還能輕省些。”

 崔舒若當即展顏,明眸皓齒,燦爛明媚,“我阿姐果真是世上最好的!”

 趙平娘伸手一點崔舒若眉心,“油嘴滑舌,快去吧,我的小祖宗。”

 崔舒若眉開眼笑的去了庭院,這時已來了不少賓客,但擺放名貴花卉的庭院裡除了幾個下人,還算是清靜。

 還是趙平娘瞭解她,自從用了烏鴉嘴,時常損耗功德值,進而引得她體力消耗得很快,時不時就嗜睡後,崔舒若便很怕吵。她在芳蕪院時,只要在小憩,下人們連腳步聲都不敢有。

 今日卻要應付宴席,雖說能有資格來竇夫人賞花宴的各個身份貴重,能到崔舒若和趙平娘面前的更都是大家小姐。可人多了,即便眾人都細聲細語,湊在一塊依舊吵鬧。況且她們進來以後,先是要同主人家寒暄。

 崔舒若精神頭不好,真要是一路寒暄下來,只怕頭又要痛了。趙平娘瞭解她,否則光是沒交際過的由頭可不能讓趙平娘放人。

 還不是心疼自己的妹妹。

 崔舒若也生出些閒情雅緻,在清靜的庭院裡,細嗅花香,人也神清氣爽起來。

 還沒等崔舒若輕緩片刻,隱約間聽見動靜。

 好似是女子的聲音。

 她回頭對身邊的婢女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自己也放輕步子朝前走。

 不僅是崔舒若,在她腦海裡的系統也陡然興奮起來了。

 【幽深庭院,女子聲響,天啦嚕,統統的主系統哇,這是吃瓜現場!!!】

 【親親親親,你快點!】

 系統迫不及待的拿出自己的數據大西瓜,還把手手變成了勺,喜滋滋的翹腳,雙重吃瓜。

 崔舒若就沒有這麼好的際遇了,她停留在牆的拐角,但也足夠叫她看清聽清了。

 “原來是孫大娘阿,你身上的綾羅要價不菲吧,哧哧。”身穿嫩綠半臂月白襦裙的一個女子忽地一笑,配上她的話,雖說沒有明著說什麼,可那眼神那打量,還有最後的笑聲,無疑是在嘲諷孫宛娘。女子意指孫宛娘攀上了國公府,才能有如此華貴的衣裳,畢竟她家裡早已敗落。

 另一個額間點了小魚形制的豔紅花鈿的女子,冷哼一聲,十足十的瞧不上,“都說趙家三郎丰神俊朗,有膽有識,雖是貴胄出身,可弓馬嫻熟文武雙全,是幷州郎君中的佼佼者。可沒想到,幷州仰慕他的貴女之眾,最終卻……”

 嘲諷之意,溢於言表。

 被四五個貴女圍在一塊,假意寒暄,實則合起夥來陰陽排擠的孫宛娘並不慌張,臉上也沒有羞愧之色,她維持著大方得體的笑容。

 即便點了小魚花鈿的圓臉女子如此說她,她依舊心平氣和的善意回道:“宛娘蒲柳之姿,的確不堪配趙三郎君。”

 在幾人面有得色,互相對視,自以為孫宛娘認輸的時候,她卻繼續道:“但此樁婚事為陛下所賜,宛娘自認在閨中恪守四德,並無差錯,來日亦會盡心竭力,不負陛下聖旨。”

 孫宛娘不卑不亢,最緊要的是她把陛下搬出來了,再說些二人不匹配的話,總不好明著說陛下沒眼色,瞎點鴛鴦譜吧?

 其餘幾人都偃旗息鼓了,唯獨是點了小魚形制花鈿的圓臉少女不依不饒,她氣憤的指著孫宛娘,“好啊你,拿陛下壓我不成?

 哼哼,陛下聖明,才不會被你的花言巧語哄騙。打量幷州誰不曉得你是靠替竇夫人擋箭才得了這門親事,趙家三哥哥明明就是被迫的!”

 說這話的女子,名喚潘淺淺,小名魚奴,阿耶是齊國公手下的猛將,和趙家交情深厚。她阿耶當年還將齊國公從死人堆裡揹出去。別人或許會顧忌齊國公府的權勢,但她根本不用擔憂,因為孫宛娘還只是定了婚事,即便他日入門,也只是齊國公三子之妻,她知道竇夫人脾性,斷不能因為排揎孫宛娘幾句話就怪罪他人。

 她說的理直氣壯,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

 崔舒若知道此時正是自己出現的時機,她款步上前,輕笑一聲,讓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她。

 “你怎就知三哥不會喜歡宛娘,興許他們是天定良緣,能流傳千古的伉儷呢?”別看崔舒若體弱,但她說話吐字清楚,便多了一分別人沒有的力道,更容易進耳,也叫人能聽進腦子裡。

 原本潘淺淺聽了這話,下意識就想反駁,她過往時常出入齊國公府,不時能見到趙三哥哥,他喜歡誰她怎麼會不知道,又要哪冒出來的人來多嘴。

 結果,在開罵前,叫潘淺淺瞧清了來人,她啞然無聲,臉上竟還起了紅霞似的兩團紅暈。

 她眼神仰慕,下意識低頭,竟有些羞答答和不可置信,“你!你是齊國公府的二娘子!”

 潘淺淺一說完,周圍的幾個女子都驚呼一聲,看向崔舒若的眼神好生熱切。

 崔舒若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為何剛剛好劍拔弩張隨時能嘲諷人的貴女們,突然就變了樣子。

 她下意識朝左右望了望,也沒見多了什麼人啊。可她也不是什麼俊朗男子,對她有什麼好羞澀的。

 崔舒若正要問她們這是要做什麼,就見潘淺淺不知什麼時候突然湊到自己身邊,眼神發亮,“你真是二娘子,我、我,我知道你,你在祭天時救人,還造了新的織布機,救了許多女子。

 我們都很仰慕你,你是幷州女子的楷模。往日我也來過府裡,可你總在休養,我不敢打擾,今日竟能與你如此相近,實在叫人心生歡喜。”

 “啊?”饒是崔舒若才思敏捷,也被她變臉的速度之快而打了個措手不及。

 潘淺淺卻趁機挽上了崔舒若的手,小臉激動得紅撲撲的,似乎下一刻都能喜極而泣,甚至暈厥過去。

 不僅是潘淺淺,就連其他四五位貴女也圍了上來,雖說沒像潘淺淺那樣動手動腳,可也把崔舒若圍了個水洩不通。

 偏偏她們身邊也都帶著婢女,和在一塊,竟然攔住了行雪等人。

 崔舒若只好無奈放棄替孫宛娘撐腰,轉而問她們,“那你們呢?”

 身穿嫩綠半壁月白襦裙的女子衝崔舒若盈盈一福身,態度恭敬的不得了,眼神卻似乎能把人炙傷,“我們都聽聞,您夜夢仙人,被仙人收為徒,不僅有祈雨之術,還能預測未來。”

 “嗯?”崔舒若蹙眉不解,“前者無錯,後者似乎並非出自我口。”

 另一個點了藍色花鈿,戴了珍珠流蘇的女子興奮接過話,“您那日救了孫宛娘時,不但斷言她能活下來,還說她將來夫婿顯貴。

 果不其然,那麼重的傷她都活下來,不久之後果真聖旨賜婚,您可不就是有預測未來之能嗎?”

 崔舒若:“……”

 好有道理,她竟然無力反駁。

 淺藍花鈿的女子繼續道:“不知可否請二娘子為我等看看、看看……”

 她說著就停下了,滿面嬌羞,“我們未來的夫婿是何等樣子!”

 崔舒若尷尬笑笑,她貌似並沒有這樣的能力,但對上她們期待的目光,崔舒若只好歉然一笑,“你們誤會了,不過是謠傳罷了。”

 “馬上要開席了,還是先回去吧。”崔舒若轉身就走,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但那些貴女怎麼可能放棄能問到將來婚事的機會,一個個都簇擁著崔舒若。

 可能是潘淺淺給她們的靈感,一個個開始瘋狂拍崔舒若馬屁,還有獻寶的。

 “二娘子雪膚花貌,若非當世珍品,怎堪用在您身上,我近來新得了一副瓔珞項圈,若是能戴在您的脖子上,定會使它愈發流光溢彩。”

 “瓔珞項圈有甚稀罕的,我阿耶有一副前朝畫聖的春日宴遊圖,倒有我們今日宴上的幾分風光,不若轉贈給二娘子品鑑?”

 “說到底不過是俗物,二娘子仙人弟子,品性高潔,怎會喜歡凡物。我近來同阿孃時常令下人施粥難民,也只盼能學得二娘子的一二分心善。”

 ……

 恭維聲不絕於耳,崔舒若快要連臉上的假笑都維持不住了。

 她限於花神冠上的流蘇,動作不好太大,只能小步疾走,一心到花廳裡,能得到趙平孃的解救。

 然而就在她步履匆匆的時候,經過院門,驀然一瞥,正巧看見獨自一人站在樹下,神情孤寂的趙知光。

 他一人蕭蕭瑟瑟,彷彿和周遭一切格格不入,齊國公喜愛上進、有才、爽朗無雙的驕傲郎君,可他不是,時人喜好或儒雅端方貴公子如趙仲平,或勇猛恣意善文武如趙巍衡,獨獨沒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