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第73章 春江花月夜





“沒死為什麼還不上來?這麼喜歡泡在水裡,不如再把你扔下去泡成大白饃!”男子糙著嗓子吼。




陳子輕以為他是認真的,連忙說: “不是,不是不是,下…下面還有一個。”




還有一個?




三人始料未及,當他們合力把活口以及那具屍體一齊拖上船的時候,氣氛就變了樣。"這他孃的,不是胡老七嗎?"男子蹲下來把屍體翻了個面。




青年道: “聽人說,胡老七在哪裡做生意都能賺錢,如今他出現在了江底,不知道他這次又賺了多少呢?呵呵……"




“說話當為亡者避。”年輕女子插了一句。“嘖!”青年不屑地撇了撇嘴。




陳子輕抱著胳膊坐在屍體旁邊冷成個球,渾身溼透了,水在他屁股底下聚成了一灘,他咳喘著打量船上的三位,不確定他們跟這副身體的主人有什麼關聯。




站他一側




收滴水麻繩的女子容貌清麗脫俗,粗布衣都難掩出挑氣質,剛才他從水裡出來的時候,她好像喊了師傅跟小師弟這兩個稱呼。




小師弟是原主。




那師傅的話……




陳子輕平緩了片刻呼吸,偷瞄背手立在船頭,彪悍如土匪頭目的兇漢,就是他吧。




剩下的青年,自然就歸在了老二的位置上面。所以是一個師傅,帶三徒弟。




陳子輕死白髮皺的雙手捂住同樣死白髮皺的臉,視線透過指縫看掉在半空的鐵鉤,他們是幹什麼的啊?見到屍體都很淡定,還有專業的打撈工具和技術。




哦,對了,屍體叫胡老七,不知道和未知的任務搭不搭嘎。




陳子輕的耳邊一癢,青年陰陽怪氣地和他耳語: “你是崔昭嗎,你不會是進到這副殼子裡來的邪祟吧?"




青年話音未落,陳子輕就被一股記憶衝撞了神智。




原主崔昭,孤兒,年十八,臉小眼大,左眼角有塊青中泛藍的胎記,肉眼看上去形似蝴蝶,常被他藏在髮絲底下。




原主是長不起來肉的瘦猴一隻,好動人來瘋,他的性子偏向睚眥必報,有仇不隔夜。




今天讓他不順心了吃癟了,今天就要討回來。




原主跟大師姐二師兄一樣,都是被師傅帶在身邊提溜大的。看似是相依為命的四口之家。




師傅有個義莊,除了製作棺材外,還出售其他壽材,像元寶,紙錢之類,同時也幫人操辦喪禮,直到屍體入棺下葬。




原主作為年紀最小的老么,該乾的活一樣不能少,因為義莊窮,因為義莊不養閒人,因為師傅要攢錢討師孃。




縣裡大多不待見原主,少數和他打成一片,聽他吹逼撈屍搬屍的那些事。




原主有個心上人,姜家小姐,誰也不知二人於江邊互生情愫,奈何身份懸殊,門不當戶不對成不了夫妻,他做夢都想發大財撞大運,可他只是一個小義莊裡的小學徒。




在義莊,除了師徒四人全體出動的大活,三個徒弟還要分工雜事,原主負責疊紙元寶,每天至少要疊一百個,他一有點時間就滿大街閒逛,也愛去江附近溜達,只為從姜家小姐的院牆外轉上幾圈,盼著能撿到一隻紙鳶,上面綁了他看不懂的詩畫,看得懂的期許。




標註1:每天至少疊一百個紙元寶









陳子輕定定神,現在只出了個“1”,肯定還有“2,3……”,原主的記憶信息不完整,看來架構師在處女作後進行了提升完善,解鎖關鍵詞這個私設卻是保留了下來。




察覺到青年探究的目光,陳子輕惱怒道:“二師兄,你別拿我說笑了,我都差點去見閻王爺了!"




“我的小師弟可不會叫我二師兄,他只會叫我名字。”青年眯眼, "你果然不是崔昭。"




陳子輕手指一抖,不會吧,剛來就掉馬甲。他按照原主的做派推了青年一把。




青年反手就還一掌。




陳子輕被那一掌扇得往前傾,瘦成薄薄一片的後背火辣辣的疼,他坐不住地搖晃著倒在一邊,昏沉的腦袋磕在船板上面,引起了短暫的暈眩。




"小師弟,你怎麼了?小師弟!"青年湊過來,裝模做樣地扶起他,緊張道。陳子輕嘴角抽抽,這傢伙到底跟原主關係不和到哪種程度啊,仇敵似的。【觸及人物關鍵詞‘不和’,解鎖主線人物表裡的魏之恕】【他是你的二師兄,你們年齡相差三歲。】




【你們一起長大,你們同床共枕,你兒時非常依賴他,他也視你作親弟弟,給你當大馬騎,他自己先在師傅那兒學會什麼,轉頭就手把手地教給你。】




【你們曾經有過親密無間的歲月。】




【去年秋季,你們鬧掰了。】




陳子輕調整表情,他悵然地嘆了口氣: “二師兄,可能是人臨死前的大徹大悟吧,我在江底想通了很多事,沒有什麼比活著更重要了,我們還像從前那樣吧,我們和好。"




魏之恕眼神古怪:"和好?你說的,我晚上看你怎麼和好。"




陳子輕: “……




這個架空的古時候背景任務,應該不會有奇奇怪怪的狗血糾葛吧。




說起來,他還想著是校園故事呢。




古時候就古時候吧,身份怎麼會是義莊的學徒啊,義莊那可是個陰氣比醫院還重的地方。




【由於義莊條件有限,因此鬧掰以後,你與他還是同住一屋,睡一張床,只是你們躺兩頭,你們常常睡著睡著就護踹起來,關起門來都不想跟對方說一句,甚至都不想看對方一眼。】




【你們互看兩厭。









【他對你有莫名的惡意】




莫名?信息沒解鎖的含蓄說法而已。陳子輕離魏之恕遠了點,他轉頭面向波光閃閃的江水,原主怎麼會死在江底呢?失足落水還是被人害了啊?




但要是被害了,船上一共就..




【叮,疑似觸發任務關鍵詞‘被害’,關鍵詞已標註,審核通過,宿主陳子輕,恭喜您成功解鎖任務,加油】




緊跟著是系統的聲音: “現在發送任務,請陳宿主留意,30秒後收回。”




陳子輕面前的虛空出現了一塊屏幕,任務投放板上寫著名字——《春江花月夜》。投放板的左下角依舊有一行小字:jiao。陳子輕把墜在眼睫上的水珠擦掉,板塊的空白區域多了幾行字。




【崔昭的憤恨:不知道是犯了哪家的太歲,最近鄉里連續死了好幾個倒黴鬼,作為義莊小學徒的我,在被師傅不斷使喚的同時,心中還有種隱隱的不安。




這種的感覺,終於演變成對死的恐懼,因為就在今天……




我,也死了。




我跟著師傅來江上撈屍,沒想到自己成了一具沉屍。我被害死了。




我想知道,到底是哪個天殺的害的我,我想看tA入土!】




陳子輕有些意外,這個任務竟然是原主崔昭發放的,他要幫對方抓兇手。120區,鬼乾的吧。




陳子輕暫時這麼想,他擠著褲腿的水,溼漉漉的頭髮猶如抹布披在背後跟肩頭身前,幸好他上個任務體會過長髮的滋味,不然還真不適應。




原主不把長髮全部束上去,留一部分披著,額頭上有厚厚的齊劉海。




陳子輕想起了上個任務,他不自覺地走神了。




感情線被他儲存了,那就一定有儲存的理由,不要去想了,好好做這個世界的任務。目的性不要太強,當是一場旅行,交朋友,看風景。




這樣真的能水到渠成嗎?官方小助手現身給的建議,還是要試一試的。不行再換別的方法。




"對了,小師弟,你是怎麼掉進江裡的?"




陳子輕的心緒被撕扯回到現實中,涼透的江風往他毛孔裡撲騰,他打了個噴嚏。魏之恕這話一出,原主的師傅跟大師姐也都看了過來。




“我……嗯……”陳子輕搪塞




道, "當時沒站穩,一頭栽進江裡了。"剛一胡扯完,一塊記憶碎片切入他的腦海,是原主生前一幕。




原主在船上的時候,毫無預兆地感覺頭腦發脹,意識模糊間掉下去了。陳子輕抿住烏青發顫的嘴唇,既然原主的死是主任務本身,那就不可能是突發疾病。




原主讓鬼附身了嗎?




陳子輕瞟了瞟江水,這條江裡不知道溺死過多少人,水鬼找替身?他發散性地胡思亂想。見師徒三人都在等答案,他只好強調了一次:“就是那樣子。”




"是嘛。"魏之恕淡淡說了一句,不再追問。




陳子輕猶豫著爬起來,咳嗽著去找兇悍的大高個: "師傅……"




一隻寬闊粗糙的大手揮過來,溼噠噠貼著麻布料的屁股被拍得劇烈抖動,期間夾雜一聲嫌棄的粗吼。




"掉個水怎麼還扭捏上了,把腰挺起來,嗓子清通了,舌頭捋直了說話!"




陳子輕被吼得有點耳鳴,屁股也痛得要死,原主這小身板才死過,哪經得住這種野蠻的力氣,他人都麻了。




“我衣服都溼了,這個時候早晚都涼,我,”




話沒說完,原主師傅就把身上的粗布袍丟給了他,配合手勁跟砸似的,臉上皮肉生疼。陳子輕不埋怨,他趕緊裹上粗布袍,舒服了點。




"不是富家少爺看景作詩,受點風寒能有什麼,跟老子出來幫人撈屍也不是一年兩年了,站都站不穩。"男子大喇喇地往船上一坐, "撈了個胡老七,明兒送胡家去,看能拿幾個銅板。"




陳子輕挨著他坐,偷偷利用他的火熱陽剛之氣給自己驅趕寒意。就這樣四個人外加一具屍體,踏著江面上的月色,乘著孤舟,緩緩地向著天邊劃去。




夜風淒涼,陳子輕身上的衣褲都讓風吹乾了,他把粗布袍卷巴卷巴舉目望去,茫茫的江面上一片孤寂,漁夫們早就收工回去了,寥寥的水天之間,似乎只有他們這一葉獨舟。




來時的路早也隱沒在夜色裡,空無痕跡,而前方的路更是恍恍惚惚,除了耳邊隱隱傳來的浪濤聲外,一片茫然什麼都不看見。




陳子輕知道這條江叫“吃水江”,取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意思。他看一眼掌舵的原主師傅,看一眼慘白疹人




,死不瞑目的屍體,眼皮抽了下,默默把臉扭到了一邊。




船在江上行駛了很長時間,就在陳子輕懷疑他們是不是迷失了方向的時候,船頭的正前方出現了一條黑線,隱約有幾點燈火閃爍。




陳子輕頓時來了精神,終於要靠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