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澤時若 作品

第四十四章

旁聽者聞言,只覺得六七分疑心跟七八分疑心的差別並不是很大,都能算在“基本可以確定”的範疇之內。




伍識道與下屬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苦笑——那一天自己也在望月臺,來得甚至比朝輕岫更早,知道的細節也比對方多,卻被阿拔長合徹徹底底瞞了過去,一點都沒考慮過對方是否做過手腳的可能。




兩相對比,他感覺面前的姑娘才更像是以查案為生的人。




其實六扇門在朝中位置有些尷尬,雖然夾在官場與江湖之間,但許多武林人士遇見問題後,都不願意尋求六扇門的幫助,畢竟後者有官府背景,而且伍識道本人還是孫相提拔的,經常扮演牆頭草的角色。不過此時此刻,伍識道卻覺得朝輕岫可能與旁的江湖人不大一樣——依照她的能耐,之前一直沒跟六扇門溝通,多半是對六扇門的實力缺乏信任。




伍識道:“姑娘當日在望月臺上時便猜到不對之處了麼?”




朝輕岫望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算不上猜到——我當時又不曉得失物形狀,怎好妄加揣測?”




一席話說完,爐子上的水已經煮沸,顏開先在木棚裡翻找一陣,從陶罐裡找到點茶葉,看品相應該還能飲用,便給所有人都倒了杯茶。




茶湯氣息苦澀,卻勝在溫暖,朝輕岫舉杯:“天氣冷,又下了這麼大的雨,諸位且暖暖身子。”




伍識道喝了一口,然後放下茶杯,客氣道:“今天的意外還有需要收尾的地方,既然大家已上了一艘船,那剩下的事情,就交由伍某處置如何?”




朝輕岫微微一笑,聲音溫和:“一切有勞伍大人。”




伍識道為人甚是識趣,他畏懼孫相威嚴,願意為之奔走效力,如今見到朝輕岫年紀輕輕便如此心狠手辣,同樣心懷畏懼,只好也向她屈一屈膝。




——只要肯屈膝,便能活下來,只要活下來,才有機會一展所圖。




他早就做慣了類似的活計,帶著手下人,將地上北臷人的屍首用石頭砸得稀爛,然後用船運到河中間拋下,做出觸礁而死的模樣,隨後又把船砸得稀爛,看著那船的殘骸順水飄遠了才罷。




傾盆大雨,很快就洗淨了所有痕跡。




跟著伍識道來的那些下屬一個個形如鵪鶉,默不作聲,上司要自己作甚便作甚。他們不是第一次幫著瞞天過海,卻是第一次幫著江湖俠義道善後。




——不過此刻安然端坐在木棚中的那位姑娘,當真也能算是江湖俠士嗎?




伍識道將事情一一辦好,他受孫相的命令,跟清流交鋒多年,很清楚該如何打掃現場,末了走回木棚,向朝輕岫一抱拳:“姑娘放心,到了這一步,伍某為著自己,也會咬死了都是意外的。”




他一面說,一面也在心中嘆氣——雖說即使是意外,北臷那邊也不會罷休,可人殺都殺了,對伍識道而言,事後降職總比丟了性命強。




伍識道想,其實此事也不能怪他,誰讓北臷人特地挑了這麼個糟糕的天氣出行,就算朝輕岫沒有過來




攔截,那些船也難保不會遇上風浪……




所以都怪這場雨。




江南離京城遠,孫相不肯放個野心太大的人來管轄刑獄事,所以才選定了狗腿耿耿的伍識道,奈何他既然會被權勢所迫,自然也會被生命安全所迫。方才一個照面間,他已經深知朝輕岫不是應律聲或者岑照闕一類的正人君子,惹惱了她自己還不知是什麼下場,自然果斷折腰低首。




朝輕岫微笑:“大人厚意,朝某必然銘記於心,日後大家同在江南,還有彼此扶持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