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狗花 作品

65. 第 65 章 似乎確實有些不知從何而……





趙璴不明所以,卻又怕嚇著他,一時只捻了捻籠在衣袖下的手,忍住了想要觸摸他頭頂的衝動。




——




欽天監遍觀星象,挑下了十日之後的黃道吉日,迎接賽罕入宮。




而在這日之後的第一天,方臨淵又一次見到了林子濯。




他看起來比前些日瘦了些,精神也並不太好,眉目之間似沉著黑雲。




想起他前些日被陛下申斥的事,方臨淵沒有多問,只在衛戍司給他倒了杯茶,說道:“今天有空嗎?望江樓近日來了一批江南的好酒,一起去嚐嚐?”




林子濯卻是搖了搖頭,抬眼看向他時,神色有些複雜。




片刻,林子濯接過茶盞,直飲了半盞下肚,才開口道:“酒就不喝了。我今日來,是有要事尋你。”




“你說。”方臨淵連忙應道。




“陛下昨夜特下了旨意,突厥的使臣抵達京城,需嚴密監視他們的動向。”林子濯說道。




“陛下是擔心,突厥使臣會和上京城中的西域商人勾結,再在城中作亂?”




林子濯點了點頭。




“現在整個使館都在錦衣衛的監視之下,不必擔憂。”林子濯說。“但是北市的西域商人數量眾多,需要交給你們十六衛。”




方臨淵當即明白,點頭道:“好,這不是什麼難事。若有哪個商戶有所異動,我派人去通知錦衣衛。”




林子濯應了一聲。




說到這個,方臨淵微微一頓,又道:“不過……陛下當真這樣懷疑?”




林子濯看向他。




“昨日我送突厥公主入京時,曾在使館門前問過話。”方臨淵眉目微微沉了沉,回憶片刻,說道。




“可我看他們的神色,只是疑惑,卻不慌張,像是對當日之事也不知情一般。”




方臨淵自知這樣的猜測很武斷,但是據他對突厥人的瞭解,那些莽直蠻人若是心中有鬼,經他突兀一問,決計不該有這樣好的定力。




他這話說得也有些猶疑,倒是林子濯,看向他的眼神微微凝了凝。




“你套過他們的話了?”他問道。




方臨淵一愣,連忙答道:“這倒沒有。就是臨走時警告了他們一番,沒問出什麼來。”




林子濯又是一陣沉默。




片刻,他嘆了口氣,再看向方臨淵時,眼神認真極了。




“臨淵,記得我當日對你說的話嗎?”他說道。“你去薊北之前。”




方臨淵微微一怔。




便見林子濯微微傾過身來,緩慢地、鄭重地對他說道。




“陛下很器重你。”他說。“你只管做好分內的事,其餘旁的都不必管。”




方臨淵看著他,片刻沒說出話來。




林子濯面色並不太好,但一雙眼卻灼灼地看著他,其中的認真與肅穆,是方臨淵從沒見過的。




……他這些時日,究竟經歷了什麼?




片刻,方臨淵嘴唇微動,卻是先點了點頭。




“好。”他說。“我明白了。”




——




有了林子濯的叮囑,方臨淵只怕會有大事發生,此後幾日嚴謹慎重,將整個上京城巡邏得滴水不漏。




而整個北市,一直到賽罕入宮那日,也一直沒有異動傳來。




為賽罕舉辦的宮宴設在了含春殿。




這一日,天色將晚時,方臨淵與趙璴的馬車停在了天璣門外。




公主夏日的翟衣即便用的是最為輕薄的丹雲紗,卻攏共內外有七八層,穿在身上也有些累贅。




不遠處從馬車上走下來的正是四公主趙珮,精緻的妝容上已然浮了一層薄汗,接引太監上前向她行禮時,她眉目還仍不悅地籠著。




方臨淵扶著趙璴下車,正好看見了跟在她身後的黎柘。




他身著翰林院學士的青色圓領官袍,遠遠望去蕭肅清舉,一派清朗的文人風姿。




他也恰好看見了方臨淵,在趙珮身後朝著方臨淵微微一笑,拱手行了一禮。




方臨淵正回禮時,便見趙珮回過頭來,雖朝著黎柘在笑,手下卻一把劈手奪過了他手中替她拿著的團扇。




接著,她跟著接引的太監揚長而去,頭都未回。




黎柘回頭朝著方臨淵抱歉地笑了笑,繼而加快腳步,跟上了趙珮的步伐。




方臨淵眼中流露出了兩分同情。




“四殿下既不滿意這門婚事,當初為何會答允呢?”




旁側的趙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皇后的打算,她不領情罷了。”




旁人都熱得著急,偏生他像個大冰塊似的,渾身都散發著一股自如的涼氣,使得他身上的桂花香都沁人心脾地清甜。




當真是個大蛇妖。




方臨淵心下腹誹著,卻是悄悄地朝趙璴靠近了些許,借他散去身上的熱氣。




含春殿裡倒是涼爽。




這本是前朝帝王特用以歌舞作樂、避暑貪涼的處所,建在太液池北岸。




一到夏日,微風自湖上吹來,粼粼波光映入殿內,簾幔紛舞,又有荷香盈門,是為妙絕。




因此,含春殿正中設有一雕欄高臺,白玉鋪階,冰涼生香。這會兒雖未開宴,卻已有宮中舞姬在其上翩翩起舞,紗袖紛飛,與門外太液池上的清波交映成趣。




方臨淵一入殿中,便已覺陣陣涼風吹來。




即便殿內已然人聲喧映、衣香鬢影交錯著,卻也並不顯得悶熱逼仄。




“這兒竟這樣涼快!”他小聲對趙璴嘆道。




趙璴不動聲色,只略微偏頭。




殿中各處已經擺起的風輪,這是宮裡夏日的傳統了。




鑲金嵌寶的風輪扇葉上雕繡著花鳥與四時景,旁側站著容色秀麗的宮娥緩緩搖動著輪轂。風輪緩緩轉起,四時景也跟著轉動交錯,一時間走馬燈似的,又成了殿中一處別緻的小景。




而方臨淵的注意力則全在席間。




桌案上尚未擺出湯菜,倒是每個案邊都擺上了一隻黃銅鏨金的冰鑑。




冰鑑裡寒氣陣陣,通透的冰塊上放滿了時興的瓜果,一眼看去便冰涼可口的,只怕嚐起來也很甜。




只是尚未開宴,水果也尚還擺在鑑中,還未啟上桌來。




於是,方臨淵便與趙璴在席上坐下,周遭的官員貴戚們來往寒暄交際,他便百無聊賴地坐在那兒,偷偷數冰鑑裡都有什麼水果。




最為解暑的西瓜自不必說,一會兒開宴了便會有侍女切成小塊奉上。還有西域進貢的蜜瓜,只是夏日吃來甜得太膩,方臨淵不大喜歡。




南邊進貢的東魁楊梅,看上去紫紅得幾乎要滴出水來,還有他最喜歡的琉璃葡萄,是西域名種,入口脆甜,隨便吃上兩顆,便是清熱解暑的佳品了……




就在這時,旁邊的趙璴輕輕碰了碰他。




方臨淵回頭,便見趙璴端坐在那兒,面色平淡,容色豔麗得幾乎教這滿殿的金玉都失了顏色了。




“伸手。”只聽趙璴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