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四百二十四章且待我伸伸懶腰

    哪怕面對這種陣容,大雪坪軒轅青鋒依舊毫無退意!

    不可理喻。

    轄境寶瓶州類似離陽廣陵道的持節令王勇輕輕搖頭,這位女子也太過不懂審時度勢了。

    給年輕藩王壓過風頭也就罷了,沒想到這個婆娘還真當自己是軟柿子可以肆意拿捏,耶律洪才打定主意要用她來拉攏一批擁有獨到癖好的草原權貴,陰森笑道:“鄧茂,記得留她性命!”

    軒轅青鋒冷冷瞥了眼穩操勝券的北莽太子,嘴角掛起譏諷笑意,照理說太子殿下要比世子殿下更加金貴一些,可是離陽也好,北莽也罷,怎的都是這般不入流貨色。

    鄧茂沉聲道:“軒轅青鋒,我會留給你自盡的機會。”

    斷矛鄧茂並沒有刻意壓低嗓音,耶律洪才聞言後頓時勃然大怒,只不過出於隱忍陰沉的稟性,倒沒有出聲問責,只不過在這位太子心中,鄧茂與他的恩主耶律東床一樣,都必須死了。

    軒轅青鋒放聲大笑,好像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收斂笑聲後,問道:“我軒轅青鋒,還需要別人憐憫?!”

    這一刻,軒轅青鋒雖然看似神情自若,但是她那雙漂亮眼眸之中綻放出的光彩,讓人很難不印象深刻。

    偏執,癲狂,狠戾!

    鄧太阿,拓拔菩薩,甚至是在江湖上屬於一個“輩分”的徐鳳年,或是已經逝去的李淳罡王仙芝,這些武評大宗師,不論何時何地,都絕對不會有軒轅青鋒這種極端的氣度風範。

    這絕不是因為徽山紫衣的女子身份就能夠解釋一切。

    因為白衣洛陽,武帝城林鴉,吳家劍冢翠花,都不會這般走火入魔似的陰冷偏激。

    軒轅青鋒緩緩抬起那條受傷的胳膊,任由鮮血從指縫間滴落在黃沙地面上,一雙眼眸趨於赤紅。

    你鄧茂真當自己是那個姓徐的王八蛋了?!

    她那條手臂浮現出一縷縷血腥氣濃郁的猩紅氣息,濃稠如實物,與光潔剔透的雪白胳膊形成鮮明對比,那些外瀉氣息縈繞流轉,如一條條猩紅小蛇盤踞吐露蛇尖。

    若說天底下最不講理的指玄殺天象,世間第一人,當屬人貓韓生宣。

    此時軒轅青鋒手繞紅蛇的詭異氣象,分明與那位昔年離陽首宦的成名絕學,如出一轍!

    不但如此,相比韓生宣,軒轅青鋒更為心狠手辣,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不惜以精血溫養此物。

    這種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瘋狂行徑,無異於在體內豢養蛟龍!以體內竅穴為籠,先以蛇化蛟,再以經脈作為江水,達成大蛟走江化龍的最終目的。

    比起不明就裡且不知輕重的其餘北莽眾人,經歷過中原江湖的鄧茂洞悉內情,忍不住感慨道:“真是個瘋子。”

    鄧茂低頭看了眼手中斷矛,嘆息一聲,神情古怪,有些遺憾,又有些無奈,抬頭後眼神堅毅,沉聲道:“一路殺到這裡,本就氣勢不足!還敢執迷不悟放手一搏,取死之道!那就別怪我顧不得你將來淪為草原權貴的玩物。”

    軒轅青鋒閉上眼睛,氣息反常地內斂至極。

    如同大雪時節,一顆被不斷攥緊夯實的雪球。

    鄧茂亦是返樸歸真,一身渾厚氣勢消失不見。

    顯而易見,兩人這是要不約而同地選擇一招分生死。

    鄧茂身後,王勇嘴角翹起,見到軒轅青鋒竟然自負到以為能夠一招擊殺鄧茂,這位寶瓶州持節令便徹底放下心。

    這個離陽江湖的女子盟主,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可惜了那份福運深厚的造化,難道忘了先前洛陽提醒北涼王的那句話了嗎?

    王勇與鄧茂算不得至交好友,但曾經有一場過點到即止的切磋,當然王勇肯定不是鄧茂的對手,只不過王勇與那支耶律家族一直有著極為隱蔽的暗中往來,所以對鄧茂很瞭解,這位劍走偏鋒的北莽宗師,論戰力,也許不如洪敬巖,不如白衣洛陽,甚至可能防禦遜色於慕容寶鼎,殺傷力則不如魔頭種涼,像是空有一身天象境界,卻無拔尖的出彩之處,常人實在很難想象為何當初洪敬巖頭次登評武榜後,為何有“恥於慕容寶鼎之後,羞於在鄧茂之前”的奇怪評語,但是王勇心知肚明,鄧茂以那枝斷矛養氣蓄意二十年,棄矛之時,拼得一生修為不要,能以天象境界殺陸地神仙!

    而軒轅青鋒距離陸地神仙只有一線之隔。

    鄧茂殺她,恰到好處!

    果不其然。

    戰場之上,風雲雷動的恢弘氣象之後,兩人對峙而停。

    鄧茂的那枝斷矛,釘入徽山紫衣的腹部,雖未透體而出,顯然已是致命傷。

    鄧茂任由軒轅青鋒五指按在額頭之上,她的指尖同樣深刻釘入鄧茂頭皮!

    鄧茂雙手低垂,嘴角滲出血絲,艱難而笑,似乎在詢問如何二字。

    軒轅青鋒強行嚥下那口喉嚨的鮮血,開口反問道:“又如何?”

    鄧茂已經無力說話,徽山紫衣還能出聲。

    高下立見!

    只不過在這處唯有一襲紫衣形單影隻的戰場,距離那杆北莽大纛不過八十餘步,分出了勝負,未必就能夠分出天經地義的生死。

    赫連武威沒有任何動靜,可是有北莽太子身側有兩騎,已經猛然向前衝出。

    一騎是手提鐵槍的寶瓶州持節令王勇,一位是抽出長劍、詞牌名寒姑的北莽太子妃!

    兩人都想迅速陣斬軒轅青鋒,以絕後患。

    顯而易見,誰都沒有把耶律洪才的“旨意”當回事。

    事實上在看到這幅場景後,北莽太子殿下也沒了留下徽山紫衣性命的心思,這名中原女子,實在太恐怖了!

    軒轅青鋒抽出五指,鄧茂頹然倒地,倒在她腳下。

    就像中原江湖不計其數的男子,紛紛拜倒在她的裙下。

    她閉上眼睛,聽著急促如鼓點的馬蹄。

    大風吹拂,她衣袖飄蕩,依然丰姿如仙人。

    那一刻,軒轅青鋒想起了牯牛大崗的大雨中,某人撐起的油紙傘。

    想起了京城下馬嵬驛館,一起望著院子裡堆積起來的雪人,某人帶著莫名的傷感,說著夢想是什麼。

    她緩緩向後倒去。

    有些累了。

    ————

    異象驟起!

    在這座北莽大軍腹地的某個不起眼戰場,有一個嬌小玲瓏的身形,竟是神出鬼沒地破土而出!

    她貓腰而奔,快如閃電,幾乎是在一匹匹北莽戰馬的腹下穿行,短短几個眨眼的功夫,她就趕到軒轅青鋒的側面戰場外,然後一閃而逝。

    感受到一股強烈危機的北莽太子妃猛然勒馬停步。

    她瞪大眼睛,本就落後於寶瓶州持節令的她一臉匪夷所思,視線之中,王勇依舊策馬持槍前衝,勢不可擋。

    可是他身後馬背上,不知何時蹲了一名少女。

    這名權柄煊赫的一州持節令,被一記手刀,洞穿胸口!

    少女刺客抽出手刀後,回望了一眼遍體生寒的北莽太子妃,貌似呵呵一笑後,她又一閃而逝。

    下一刻,她剛好背起倒向地面的軒轅青鋒。

    在短暫的錯愕驚呆後,這位太子妃顧不得逾越禮制,臉色猙獰地對四周騎軍憤怒道:“截下刺客!”

    沒有誰知道這名少女為何會出現在戰場上,就連北涼那位年輕藩王都不知道。

    徐鳳年只知道她答應過自己,絕不去拒北城外的戰場廝殺,答應他一旦戰事不利,就帶著那隻年幼大貓出城,去往竹海滔滔的西蜀。

    也沒有誰知道她如何能夠在地底下蟄伏那麼久。

    她又為何能夠誤差不大地潛伏在北莽大纛不遠處。

    之前拒北城藩地內,眾人只知道有個有趣至極也古怪萬分的小姑娘,喜歡有事沒事就倒吊在年輕王爺的書房窗外,或是坐在屋簷上發呆,新涼王也從不約束她,哪怕是議事堂議事,少女也會看似百無聊賴地坐在房梁

    上。

    所以她知曉了北莽大軍大致的排兵佈陣,她默默記在心間,又默默消失在拒北城,不知所蹤。

    她叫賈家嘉,徐鳳年喜歡叫她呵呵姑娘。

    她殺過王明寅,柳蒿師。

    她還攔截過王仙芝赴涼,一直攔截到了北涼邊境,一次又一次,始終不願退讓。

    今天,她又殺了一位北莽持節令。

    感受到那個纖弱而溫暖後背的軒轅青鋒小聲道:“別管我。”

    埋頭一路向拒北城狂奔而去的少女板起小臉,輕聲道:“別死,你死了,他會很寂寞的。他說過,世間男女,你最像他。”

    腹部仍舊血流不止的軒轅青鋒啞然失笑,竭力睜開那雙眼眸,望向天空,呢喃道:“這樣嗎?”

    在北莽頂尖高手皆各自趕赴戰場的形勢下,尤其是並無被刻意針對、深陷追剿圍困的情況中,原本以這位少女的動若狡兔的靈巧身形,哪怕需要穿過半座北莽大軍,只要不戀戰,她依然極有可能安然無恙地返回拒北

    城。

    但是當她需要揹負軒轅青鋒一起撤出戰場後,並且在撤退途中還要躲避無數箭矢,特別是需要防止背後女子身中流矢,她險象環生。

    所以哪怕中路大軍之中,有洛陽徐嬰兩人幾乎在第一時間策應她們,少女仍是一個踉蹌幾乎就要摔倒,然後繼續前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