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四百二十四章且待我伸伸懶腰

    武帝城於新郎手持名劍扶乩,直接殺向增援而至的一千種家精騎,一劍落去,這一劍截然不同於之前的蜻蜓點水殺人即止,正大輝煌,劍氣之盛,遮天蔽日。

    以至於從不願誇讚誰的王仙芝曾經私下對綠袍兒小丫頭笑言,東海武夫數萬人,唯有於新郎一枝獨秀!

    足可見王仙芝對於新郎的期望之高。

    四十餘種家精騎直接被這股凌厲劍氣攪爛,血肉四濺,場面血腥至極。

    其中一名本該死在劍氣之下的披甲騎卒突然倒掠而去,次次都精準踩在戰馬頭顱之上,兔起鶻落,如履平地,瞬間就和是勢不可擋的於新郎拉出一大段距離,最終落在兩匹繼續前衝的戰馬縫隙之中,隨意抬起手臂,從那名種家子弟手中奪過一杆精鐵長槍,面帶微笑,抬頭望向那位如附骨之疽迅猛殺至的年輕劍客,這名身披普通騎卒甲冑的中年人一槍捅出,槍出如大蛟躍水,直刺中原劍客心口。

    春秋四大宗師之一的槍仙王繡,便曾留下《大臂譜》傳世,明言“槍扎一線,直直而去,一線之上,鬼神退散!”

    於新郎每次踩踏在種家騎軍的戰馬頭顱上,都使得腳下戰馬前腿折斷,揚起一陣漫天塵土,徹底打亂了這支騎軍的陣型,他面對那名中年騎卒氣勢如虹的一槍,身形猛然下墜幾分,低頭彎腰,堪堪躲過鋒芒無匹的槍尖,一劍遞出,同樣筆直而去。

    這位潛伏在種傢俬騎中的騎卒,正是號稱北莽魔道第二人的種涼,面對於新郎避重就輕的直來一劍,仍是泰然自若,毫不猶豫地抽槍而退。種涼沒有選擇正面硬撼這位王仙芝首徒,而是採取守勢,攔拿圈轉,圈不過一斗寬度,守得無比章法森嚴,故而哪怕面對於新郎的接連數劍,僅是劍氣就將從種涼兩側前衝的騎卒當場絞殺,可種涼依舊退得從容不迫,盡顯蔚然槍法大家風采。

    雖然於新郎劍術通玄,隱約有了幾分陸地劍仙的神韻,可謂咄咄逼人,可一旦境界到了種涼這個高度的對手,選擇近乎無賴的徹底退讓,於新郎也很難抓住破綻一擊得手,何況種涼在北莽江湖原本公認精通百家之長,熔鑄一爐,最終以指玄境成就一身不輸天象境的殺力,但是到最後,沒有金剛體魄的種涼便沒有繼續一味追求殺傷力,以此躋身天象境界,而是在槍術上另闢蹊徑,只取守勢而不取攻招,力爭拒敵於槍尖之外。

    要知道種家除了是北莽顯赫的將種門戶,更是天字號獨一份的槍法世家,種家子弟,家風勇悍,無論男女老幼,皆技擊嫻熟,尤擅大槍,幼齡稚童便要手持白蠟杆練習槍術,槍法小成之後,以做到“潑水不進”四字為入門,即以家族十騎在三十步外繞圈而奔,持槍之人面對激射而至的箭矢,必須全部撥開那一百箭。之後大雨時分,揮動長槍,以衣衫不溼分毫,方為槍術大成之境。故而北莽大將軍種神通麾下的長槍鐵騎,僅以單騎戰力而言,無論是董卓私騎還是慕容寶鼎的冬雷精騎,或是更次一等的柔然鐵騎,比之都要遜色很多,只可惜種家整整二十年,也只培養出不足兩千鐵騎,受限於數量,無法在戰場上獨自產生絕對優勢。北莽女帝當年在親眼見過種家鐵騎的演武之後,感嘆“種家兒郎,手持鐵槍,策馬疾馳,當真如我草原雄鷹飛掠於平地!”

    一向以離經叛道名動草原的種家二當家種涼,選擇槍術作為自身武學的“落葉歸根處”,以此彌補自己的武道短處,是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

    於新郎深深望了眼一退再退的種涼,突然收起扶乩。

    種涼隨之停下身形,哈哈大笑道:“終於想起要回援樓荒了?別急,先問我手中鐵槍答應不答應!”

    種涼一手持槍,氣機死死咬住於新郎,第一次真正有了廝殺意味,然後抬起手臂做出一個手勢,源源不斷向前奔殺的兩翼種家騎軍頓時自行攔腰而斷,停馬不前的精騎在種涼身後一字排開,與此同時,不斷有原本殿後的北莽騎士翻身落馬,不下三百人,紛紛從騎陣間隙當中向前衝出,既有蛛網精銳死士,也有北莽江湖高手,更有夾雜其中的種家豢養多年的供奉客卿,無一例外,連同種涼在內,都盯住了斜提長劍扶乩的於新郎。

    三百人迅速形成一個巨大的包圍圈,拼死圍住腰佩涼刀手持長劍的於新郎一人。

    種涼持槍站在原地,眼中看到三十餘人,率先前衝圍殺那名來自離陽東海之濱的劍道天才,瀟灑笑道:“於新郎,以多欺少,是不得已而為之。我種家兒郎,雖然不懼死戰,只是在戰場之上,畢竟不是身處江湖,還望你見諒啊!”

    這處戰場,與慕容寶鼎李鳳首坐鎮的那一處,如出一轍,何其相似!

    於新郎出人意料地倒持扶乩,僅以左手雙指併攏作劍,嘴唇微動。

    於新郎左袖內劍氣充盈,滿溢而出。

    那三十名心懷必死之志的高手不管是撒腿狂奔,還是向前高高躍起,幾乎同時,都被毫無徵兆便拔地而起的一股股劍氣刺殺當場。

    不止如此,以於新郎為圓心,一道道劍氣驀然起於大地,壯觀如大泉噴湧!

    這般異象,才當真是平地起驚雷!

    方圓十丈,二十丈,三十丈,皆是沖天而起的浩蕩劍氣。

    在那被於新郎有意針對的三十名北莽高手斃命之後,又有躲避不及或者是恰好撞上下一道劍氣的六十餘人,死不瞑目。

    除了絕大多數僥倖躲過劍氣的北莽人物,事實上真正能夠硬抗劍氣的頂尖高手,不過寥寥雙手之數。

    種涼自然最為輕鬆,只是提起長槍然後重重落地,硬生生撞爛那道起於身畔地面的劍氣。

    種涼根本不著急,應該著急的本就是於新郎才對。

    即將強弩之末的樓荒一人面對三千多騎的持續衝撞,除了死還能如何?

    大概等到種家先頭騎軍加入戰場,樓荒也就該去見他那位曾經讓江湖俯首一甲子的師父了。

    種涼只需要在關鍵時刻出手拖住於新郎就行。

    若是能夠生擒於新郎,那是最好,他不相信擔負起家族興盛重望的侄子種檀,已經死在密雲山口,多半是被北涼囚禁起來,極有可能就在拒北城內,不但種涼對性情相近的種檀寄予厚望,整個種家都需要種檀活著。

    否則種家辛苦佈局謀劃二十年,就竹籃打水一場空。

    就算他和兄長種神通日後立下不世戰功,沒有繼承人,有何裨益?

    種涼希望用於新郎或是誰,來換取種檀的一線生機重返家族。

    心情複雜的種涼突然沒來由地環顧四周,似乎在尋覓什麼。他十分好奇,作為指玄造詣極為出彩的頂尖宗師,他能夠感受到一股龐大到窒息的無形氣勢,卻捕捉不到半點蛛絲馬跡。

    他只知道,拓拔菩薩已經將那位年輕藩王拖入了一座真正危機四伏的戰場,凡夫俗子根本觸摸不到,就連他種涼都看不見。

    此役過後,北莽攻城步軍傷亡之重,必定超乎想象,甚至有可能會影響到未來的南征中原。

    因為那十八人,恐怕不等他們攻破拒北城,積攢了二十年家底的南朝步軍,就已經早早打沒了,到時候草原騎軍不得不下馬作戰,傷亡只會越來越大。

    涼莽雙方心知肚明,拒北城守不守得住,南朝步軍的多寡,至關重要!

    這也是十八人死戰不退的根源。

    也是北莽很快就出動那麼多支精銳騎軍的原因,蛛網死士和江湖高手更是不惜傾巢出動。

    多殺一名熟悉登城作戰的南朝邊關步卒,北涼拒北城就會多出一絲機會。

    心性堅韌不拔的種涼此時也破天荒有些茫然,這場仗,怎麼就需要打到這種堪稱玉石俱焚的慘淡地步?

    草原百萬鐵騎,是不是一開始就不該將矛頭對準北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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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莽腹地,背對大纛的鄧茂手中那枝斷矛,本就長不過兩尺,此時成了愈發名副其實的斷矛,只剩下一尺長短的矛頭。

    但是軒轅青鋒的一隻袖管也被粉碎,她那條白皙如羊脂美玉的胳膊,被割出一條觸目驚心的傷痕,鮮血流淌不止。

    鄧茂始終不曾讓這襲紫衣進入北莽太子身前五十步之內,只不過他手心也已血肉模糊,絕對稱不得穩佔上風。

    只不過北莽西河州持節令赫連武威、寶瓶州持節令王勇與太子妃三人,都已經來到耶律洪才身側,如臨大敵,確保太子殿下不會被那個瘋魔女子正大光明地斬殺於大纛之下。且不論皇帝陛下對於這個兒子的生死持有何種態度,若是主帥死於大軍保護之下,終歸是前所未聞駭人聽聞的滑稽事情,兩軍對壘,給萬人敵取走上將首級,本就是隻會出現在市井巷弄中那種演義小說的荒唐下場。赫連武威雖說並不以武道宗師名動草原,素來只以治軍森嚴著稱草原,王勇更是從未在江湖或是戰陣出手殺敵的傳言,但是從這兩騎分列北莽太子左右來看,必然實力不俗,畢竟棋劍樂府詞牌名寒姑的那名太子妃,傳聞是僅次於宗門內洪敬巖、黃寶妝、銅人師祖以及劍氣近黃青的有數高手,此時她仍是停馬於王勇右手側而已。